天色渐晚,我也是悄声回了府。我欢快地哼着歌儿,沿着小路回了屋子,兴致冲冲地准备跟桂儿大讲一下今天的遭遇,没想到还没等我夸进院子,桂儿便已经一脸焦急地等在了院子门口,左顾右盼。
我蹦蹦跳跳地站定在桂儿面前,笑着问道:“你这是干嘛,我又没丢。”
桂儿向前迎了几步,伸出双手赶紧拉了拉我的袖子道:“主子你去哪儿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回来,老爷吩咐人过来找你去书房见他呢!”又伸脖子向归骂道,“你怎么跟的小姐!这早晚了才回来!”
见归一脸的委屈,我拍了拍桂儿的手道:“他今天也受了惊,挺好的孩子你别吓到了他。”又看了一眼归,心想我还得问你一些事情呢。但眼下又不是好时机,故我只得赶紧回屋换了一件在府中穿的衣服,拿了一块芙蓉糕,边向父亲书房走去边将芙蓉糕塞进了嘴里。
父亲的院子极大,他又不喜欢人伺候,故到了晚间,显得更为幽静。
我让门口的护院进去吱一声,告诉父亲是我来了。那护院冲我行了礼,自去禀告。不一会儿,门被大打开,护院示意我可以进去了,我拍了拍手,免得手上还有芙蓉糕的面屑,又挺了胸抬了头,缓缓进屋了。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看着全国各地来往的信件,随手圈出几处重要的地方,见我进来,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我福身行了礼,却没有打扰父亲的意思。见他如此忙碌,我自知因为他找我的时候我并不在府中,耽误了他的时间,所以只站在一旁,静默地等候。
等我腿站的有些酸了,父亲才抬起头,合上手中的书信,笑着道:“染染来啦,你先坐着,我倒杯茶。”
我一听这话,赶紧小跑着到靠窗的茶几上,摸了摸壶,还是烫手的热,便将扣着的茶碗翻了过来,倒了茶,恭恭敬敬地给父亲送了过去。
父亲笑看着我的一系列动作,抿了口杯子,问道:“我看你刚刚摸了摸茶壶,试探着是否是热的再给我倒,难道着南宫府还有冷了的茶壶不成?”
我咧开嘴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如今不敢瞒父亲,往日我常常在二姐那儿呆着聊天,给她倒茶的时候,那茶壶皆是冷的,二姐又不叫声张。我怕我走了之后,那起下人又作祟,也不敢过于声张,故父亲是不知的。”
父亲听了我这话,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叹道:“究竟她嫁出去了,会比在府中的时候好了许些,”他感叹着,看我的眼神便也柔和了许多,站起身来望着窗外道,“染染,你可曾恨过父亲?”
恨他?恨他先前在府中任由正夫人和南宫琼横行霸道?恨他胁迫我卷入之他们政治争斗中?恨他……生我却只是为了多一个行走在朝堂的工具?
我缓缓地笑了,暗暗握了握拳头,说道:“不恨。女儿怎会恨父亲?”
见我眼角低垂着不敢与他直视,父亲也许心知肚明,但他没有戳破,只是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你恨与不恨,如今已成了这个局面——本不是我想要的局面。看来圣上还是不肯像信任二十年前的我一样信任如今的南宫丞相。”
我默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陪笑说道:“岂有父亲破不了的局?”
父亲眯了眯眼睛,看着我一眼,“哼”了一声,未曾继续说话。
他不说话,我自然也不敢擅自说些什么。父亲确已不是当年偶尔陪我玩耍陪我笑的父亲了,圣上眼力果然不错。我不知道这些年父亲经历了什么,是权力让他变了,还是是他的野心慢慢地暴露了出来。
父亲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中的冷冽让我心里一抖。只听他冷冷说道:“以染染的聪慧,怕是早已想到了我本想在皇宫中布下的局了。”
我心中疑惑,如果说父亲要辅佐姑姑的儿子,又何来大皇子口中相信的“南宫府的忠诚”,而二皇子体弱多病……体弱多病!我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正是我白天在茶楼没有想到的事情。
二皇子体弱多病,不能过多操劳国事,因此如果辅佐他登上帝位,南宫府势必成为苍梧最强大的外戚,且二皇子既然体弱,恐不宜生育,待他一死,这国家还不改姓为南宫了!
我思及此处,心底不由得害怕起来。谋国篡权,乃是臣子大忌,父亲为何要走向这一趟浑水?
大约是我眼神明亮且过于犀利,父亲看着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怕是染染已窥得为父得深谋远虑了吧?”
这一句吓得我“砰”地一下,重重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我想努力压低声音,不让父亲听出我的颤抖,以免让他知道我窥得了全部。定了定心神,我缓缓道:“父亲本想让大姐嫁给二皇子殿下,这样南宫府在宫中便真的算站稳了脚跟。”
父亲逼问了一句:“然后呢?”
我额间有些微微出汗,却依然压低了声音道:“待大姐生了小皇孙,或是大皇子有了什么其他的变故,这未来苍梧之主的位子便是我这为皇表哥得了。”
父亲好像很高兴,点了点头道:“为父一直都觉得染染是为父众多女儿中最聪明的那个,果然不错!”又转了个语调,冷冷道,“可惜圣上最后还是摆了我一道,把琼儿赐给了大皇子。”
——所以您是假意投诚大皇子,实则……也许会让他未来的枕边人南宫琼害死大皇子!我心中一动,忽然诞生了这样的念头。
我大气不敢喘地说道:“既然父亲如此明白的告诉了染染,可是让染染入宫之后帮父亲做些什么?”父亲将话说的那么明白,自然是有所图了。
只听父亲说道:“那日你跟我说大皇子有意纳你为妃,我本想着应该答应,可你是庶女,大皇子是嫡长子,礼数不合。我本想应该还有解决之道,没想到圣上那么快就下达了旨意,真让我措手不及……染染既已猜到为父心思,那么入宫之后当如何去办,为父自然会再行告诉你。今日距你出嫁之日已近,为父只是与你通个气,让你有个准备。”
我这才敢起身回道:“是。”
父亲摆了摆手,叫我退下吧。
待我走到书房门口,那护院进去问父亲晚上在哪儿安寝,我听见父亲说了一句“往三夫人那儿走吧”,忽然想起除夕那日,生母看向父亲那恋恋的眼神,不禁咬了咬牙,快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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