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病来的奇怪，去的也奇怪。当时琴末发现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倒在地上多时了。子钰向来不喜欢有很多人去服侍他，所以馥鲲园内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何况琴末只有一双眼，哪里照顾了那么许多。

　　所以之后她常常自责，没有看顾好我。其实我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身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脆弱了。

　　来看病的宫医也说不出我病的所以然来，我虽然晕倒，然后止不住地梦魇，但没有什么发热的症状，也没有其他的症候，故他们也只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方子让我服用。我连服了一两个月，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还是会有些气血不足的样子，他们也没什么法子，只叫我静养。

　　我倒真的是“静养”起来，被琴末圈住，哪里也不许去，最多只在院子里走走，真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南宫琼倒是来探望过我一会，但我时常会睡过去，便也没有见到她。琴末说她在我床前倒是流了些眼泪，不知道为何。我只能猜想是怀孕期间情绪不稳定的原因，否则她干嘛要假惺惺地装慈悲呢。

　　直到初夏的一日，天气有些炎炎了起来。我才被琴末“放”了出去，其实是唐清漪想要见我。而更令我奇怪的是，她想见我就派人来也就罢了，可来的人却说是圣上口谕，说唐清漪想要见我。

　　这，便有些蹊跷了。

　　我着了盛装而去，只见唐清漪还是坐在冷宫的一隅，默默地看着窗外。见我在门口驻足，只是回头一笑，淡淡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唐清漪的人虽然在这里，但是她并没有真正地活在这里。我看着她遗世独立的背影和淡淡的孤傲冷漠的表情，竟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真正地活过。

　　“唐小主，”我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不知您找我所为何事？”

　　唐清漪慢慢地向我走来，笑着说道：“难不成，不能找你聊聊天么？”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道：“那也不用劳动圣上的大驾啊，这口谕来口谕去的我真是担待不起。”

　　唐清漪摆弄了一下从鬓角掉落下来的一缕头发，缓缓说道：“我并不能见外人，除非圣上允许。”

　　我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了吧就。我这几日身体不适，怕不能陪唐小主多聊几句了。”

　　“你倒是多灾多难的，”唐清漪轻笑道，“不过我也看不了你几时了，圣上恐已承担不了前朝对我的指责，不多时你我便黄泉再见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道，“这么快么？”其实我一点也不讶异她会被处死，毕竟西宫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一个人担起这样的职责。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是啊，”唐清漪黯然地笑了笑，道，“在你我过年时分看烟花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圣上忍我到如今，也是难为了他。”

　　我叹了口气，好像与她在一起聊天，还是昨天的事情。我暗暗将手握成了拳头，道：“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唐清漪低眉浅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去见见西宫娘娘的尸首。再过两天便是她正式出殡的日子，这国丧我怕是服不了了，但这人的最后一面，我总该见上一见，毕竟，都是我的缘故。”

　　“这么些日子了，西宫娘娘还没有下葬？”我有些不可思议道。

　　唐清漪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一直被封在冰棺中。本来仗还没有打起来的时候，圣上还盼着将这遗体送回给她的母国，以免此难。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择日将她下葬也是自然的。”

　　我点了点头，将握住的双手又紧了紧，道：“即使如此，为何唐小主不去求圣上下个口谕，而让我带你去呢？”

　　唐清漪看了我一眼，眼中尽是绝望与无助，她转过身去，声音低哑地道：“你以为我没有求过吗？我已然不能踏出这个冷宫一步了，在这后宫之中，唯有子钰的妻子大约才会答应我这个请求吧。”

　　说着，她又转过身来，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看着她眼角露出泪水的颜色，美丽万分，竟也动了些许心思，差不点就要答应了。可我仍然保存着一丝理性，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此事，请恕染染做不到。”说着，我跪了下来。

　　于是，唐清漪收起泪水，淡淡地说道：“起吧。我料你必定推脱，却没想到，你竟然决绝到如此。若子钰还在……”

　　“若子钰还在，”我起身站定，冷冷说道，“我也定然不会让他如此不顾性命，只为让你有逃脱的机会。”

　　唐清漪暼了我一眼道：“你如此说，便是已经给我定下了什么罪名一般。”

　　我哼了一声，淡淡说道：“那日你与我说你要逃离了这皇宫，我当你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如今想要拉着我一起兑现，这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就算你往日与子钰有情意，我也断然不会帮你踏出冷宫一步，否则我命惘矣。哪怕等子钰回来，我受他责骂，也是心甘情愿。在与帮你和保命上，我自然会选择后者，”我叹了口气道，“我，南宫染，虽不是懦弱人，但绝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明大义’。”

　　唐清漪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南宫家的人。”便再也不说话了。

　　从冷宫出来的时候，我十分悲凉……我是见死不救的人吗？以前，我可以对自己说，当然不是。连那时候南宫琼的丫鬟对我不利，我终究也没有下得去手处置她，而槿儿，我也最终让她和她表哥见了面。

　　所以，我觉得，我不是如此冷血之人。

　　然而如今，我不确定了。我心中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的计划，但是我知道，一旦我答应帮她踏出冷宫一步，一旦她逃脱，无论是否被抓住，就算圣上再“舍不得”杀我，也一定会动手。

　　我不敢帮她，我真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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