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与正夫人发火。
小时候,父亲对正夫人相敬如宾,也很是恩爱。他们俩只要有空的时候便一起作诗、赏花、在雪天也会一起堆雪人、放烟火。我从未听说父亲跟她红过脸,连奴才们有的时候也说父亲和正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会比平时更温柔。
然而今天,其实不知道是因为我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父亲没有再护着正夫人,而是,当着我们几个人的面,直呼了正夫人的闺名。
正夫人愣了老半天,才知道跪在父亲的面前,脸憋得通红——大约是从来没在女儿们和奴才们面前“失过宠”。
我看着正夫人泪目悬滴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可能,要比我的生母,还要可怜。
半晌,父亲恢复了以往的声音吩咐道:“去叫管家给我拿近十年的账本来!一本也不许落下!”
正夫人终于落泪:“老爷!你我夫妻近二十年,这么大的南宫府,我不说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至少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不得不说,正夫人虽然年近三十,但是保养得还是如十七八岁一般,这一落泪,更显得肌肤皓雪,我见犹怜。
我心下不忍,但也决不发一言。
“霏儿,这几年多亏了你在府内苦苦支撑,南宫府也算日益辉煌了起来……”
我身边的大姐挺直了腰板刚想插话,被父亲一记冷眼止住。
父亲继续说道:“如今孩子们也大了,不能再这么拘着了,外人看了也不像话。我的意思呢,是今天开始,两个侧夫人有自己的权利去管家那里支银子,当然也是有限度的。以季为单位,再把账给你看,如果有超出或者不合理的支出,你当月便跟我说,我去说她们,不过过期作废,就当你默认是合理支出了。”
看来父亲还是留了些面子给了正夫人。
我垂目低眉,此刻事有多变,不能有半点情绪外露。
只见六妹还坐在上面的椅子上,心道我的沁儿可不能像她那样愚蠢,母亲受到牵连,只要没累及自身,便可做到事不关己。
正夫人默默答了一个“是”,便再无言。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今日之事,染染受了委屈,我心疼之,知道你最是懒得早起,免这两个月的晨钟定省。”
我福身答道:“是。”
“此事是由瑕儿的奴才起的头,无论如何也算是瑕儿管理无方,罚两个月的面壁思过,不得出院子一步。”
六妹撅起嘴刚想反驳,遍被大姐压了下去。
“琼儿,虽说此事与你无太大干系,但有些事情我也就不明说了。今日我叫你放心,过了年,你和朝珲的婚事就应该会定下来,到时候入宫的事情珲很是琐碎,这两个月你也好好静静心。”
大姐意外之喜溢于言表,连忙应了声“是”。
“至于汐儿,就交给染染处理吧。”
说完,父亲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
我们一行人刚退到门口,父亲又开口说道:“染染你等等,父亲有话要对你说。”
我心中纳闷,便让桂儿在门口等着,复又进屋,对父亲福了福身。
可过了一会儿,父亲却说:“罢了,今日你我都累了。三日之后,你得了空便来和我请安,我确实有话对你说。”
我笑着应了,以为父亲是想安慰我悲惨的童年,便和父亲说:“父亲您看完账本就好好休息,今日也是女儿不好,惹起您的伤心事了。”
父亲也笑了,忽地问我:“爹送你的玉佩不好看吗?怎么不大见你戴着?玉这种东西就得常带常养,你若不喜欢,我再寻一块好看的。”
我连忙说道:“父亲送的都是最好的,只不过……我看那络玉的带子不衬我的衣服,等我打一个新的络子,便时时刻刻带着,再也不拿下来啦。”
父亲笑了笑说:“就你话最讨喜。”
说着的时候,奴才们把账本搬了上来,我便借口告退了。
回到自己屋内,看着屋子被那群老妈子翻的乱七八糟,我看也不看,直嚷嚷着累,脱了衣服便一头栽到床上去。
桂儿赶紧跟上来收拾,一边还说道:“小姐刚才可把我吓死了,你说那些人万一要是翻到我身上可怎么办?”
我勾了勾嘴角,说道:“其实刚才我也挺害怕的。”
我和江家少爷互通有无的事情可能一早就被大姐发现了,我另外的一个丫鬟槿儿应该是对她全盘托出了,所以她才知道我把紫檀玉绣在了一个香囊里。而恰好,沁儿又误打误撞地把我的五彩石手链的事情捅了出去。再加上我对汐儿的赏赐,大姐一定会认为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确实是真的。
那么,唯一的证据就是某一个香囊中的紫檀玉。
而既然这紫檀玉对我十分重要,我要么会藏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要么自然会贴身佩戴——这也就是大姐最后会搜我身的举动。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把东西藏在桂儿的身上。一个奴婢,真是一点也不起眼,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看着桂儿在屋子里面利落地收拾东西,不由自主地说道:“桂儿你真好,没有你我铁定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桂儿歪着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小姐,您只要下回不再这么吓我就行了,刚才大小姐搜身的时候我都抖得要死要活得。”
我朝着她的方向吐了吐舌头,说道:“只是没想到,父亲那么轻易就相信了我那番话。”
“老爷也是见过了那么多世面的人了,小姐您只最后一句说的不是真的,剩下的哪句不是铁上定钉的事实?”
我想着想着,心中忽然一阵愧疚,对桂儿说道:“桂儿,你以后要是嫁不出去了,还是跟着我吧。这些年的事情……总之是我对不住你。”
桂儿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籍,摆好之后,才冲我冲我笑了笑,说道:“小姐您这说的,奴婢一直想跟着你,从来没想过别的出路。”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我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难过。那些悲惨的往事忽地在我的脑海中接踵而至,我不由得握起了拳头。
我这辈子,注定要对不起很多人,然而,最对不住的,应该就是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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