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幽兰的声音很低,背对着聆歌,近乎于冷漠。他们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却像是生生被鸿沟所阻拦。
聆歌愣怔的看了他半晌,他不回身,所以她没法子瞧见楼幽兰的表情。不过她也能想象得到,原先那些个情分都是他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伪装的,这家伙是天生的戏子,那些个恩怨情仇被他演的出神入化,骗得自己团团转,以为当真找到了绝世良配,被他蒙的晕头转向。
她突然想起来容渊,胸口猛烈一痛,压抑着咳出一口血来。她浑不在意,抬手抹了唇角的猩红。
她那时为了和楼幽兰在一起,狠心的背叛了容渊,将他一而再再而三伤得体无完肤。现在想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她与楼幽兰之间可笑的感情?
“好啊,正巧,我连一刻都不想再留在这里!”聆歌咬着下唇,他们之间真的到了这一步,曾经那些个相爱的日子又算什么呢?
不过无所谓了,即便是谎言也好,只要能结束这场荒唐的际遇,即便过程痛苦些也无妨。
“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呢?拉到深山里把我杀了?”
楼幽兰紧握着拳头,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语调:“你想去哪?”
“你若是不想杀了我,就把我送到回生谷吧。”
楼幽兰一个激灵,瞬间的晃了一下:“你要去找他?你终究爱的还是他?”他回过头,凤目里有着滔天的怒意,瞪着云聆歌,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聆歌风情万种的一笑,唇边的弧度是从有过的轻快,她好笑的看着楼幽兰,就像在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当然,我从始至终只爱过他一个人,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会等着我,永远都不会骗我!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所以我当然爱着他!”
聆歌其实是有些口不择言的,她现在恨死了楼幽兰,恨不得说出一切可以刺痛他的话,无论真假都不重要,只要他痛就可以。
“好、好、好!”楼幽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你爱他?那本王呢?你对我是什么念想?敢情儿耍着本王玩呢?”
聆歌一侧头:“你我之间本就是场交易和利用,如今你和我谈念想?不觉得有些晚了吗?不过你若今儿这么问我,我也乐得告诉你实话,从前我顺着你不过是因为情势所逼,我身在南辰国不得不委身于你。不过呢,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离开你,去找我真正爱的男子了,天知道我有多想他!”
楼幽兰脑中轰然一响,被她气的倒噎了口气,身形不稳的两步急走了过去,扬起手掌就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了下去。
聆歌本就重伤在身,楼幽兰这一巴掌实打实的扇在自己脸上,她身子不受控制,几乎是狼狈的跌倒在地。
她一点都不意外,楼幽兰本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以前那些个温存想来也是为了要演戏和耍骗自己罢了。这会伪装都卸去了,凭什么自己还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不过这一巴掌好,彻彻底底的打断了他们仅剩的感情。
“你想同他在一起?做梦!你若是敢和他在一起,我非一把火将回生谷烧了!”
“好啊。”聆歌捂着脸颊抬起头来,美目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能和他死在一块,我这一生也不虚枉了!”
楼幽兰气的手指发颤,他真想就这么扑过去掐死她,这个狠毒的女人永远都这么不留情面,他说他骗她,她就真的信以为真了!那些个日夜的相伴,他拼死的相互,难道真的只是做戏?
“滚!你给我立刻滚!”他万念俱灰,指着牢门外的方向突然大吼了起来。
楼幽兰话音刚一落,牢房外立刻跑进来几名侍卫,均是一身黑色劲装,除此之外,应声而来的,还有楼幽然。
他们都被眼前的这个情景震得找不着北,楼幽兰面色难看,站在那里凶神恶煞,而聆歌则浑身是伤的跌坐在地。
这是个什么形容?又谈崩了?
楼幽然疑惑的瞅了眼聆歌,转头看向楼幽兰:“十七哥,这是?”
“把她立刻带走!外面的马车准备好了吗?现在就走!我连一刻都不想见到她!”楼幽兰的气息不稳,像是在努力的克制,他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去看聆歌,他怕他一转头,便再也放不开她了。
“十七哥……”
“还要我再说第二遍?”
“是!”
楼幽然蹙了下眉,不敢再说什么,抬了下眼睛,立刻有黑衣男子小心翼翼的将聆歌扶起:“侧王妃,这边请。”
聆歌微微一挣,却是没有半分力气,只得任由两个黑衣男子将她搀扶起来。可身子没劲,不代表她嘴上没力,她看了眼楼幽兰:“我不是你们侧王妃,别这样子叫我,没得让我恶心!”聆歌的气息微弱,看着楼幽兰的背影有说不出的失望。
楼幽兰听着,一颗心早就碎裂的不成了形状,他背过身去,听着身后有衣料摩擦的簌簌声。聆歌的脚步有些不稳,应在自己的耳畔边,简直慌乱的不成样子。
片刻过后,牢里又恢复了寂静,那股酸腐的味道如丝如缕的蔓延开来,渗进自己的每一处血脉中,令他忍不住想要做呕。
“十七哥……嫂嫂走了。”
“嗯。”楼幽兰轻应了声,没有回头,依旧落寞的立在那里“我知道。”
“您这是何苦呢?何必这样子骗她呢?没得叫她走的这样伤心。您明明就没那样做,也不是那样想的,您又何必非要这样诋毁自己……”
“呵呵。”楼幽兰微微一笑,伤心的何止是聆歌呢?他才是真正的伤心人,聆歌心中还有恨,她可以很快的就忘记自己。
可他呢?他有什么呢?他只有对她满腔的爱意,化成蛛线,密密麻麻的将自己缠裹起来。他爱而不得,不能说又不能做什么,只得这样眼睁睁的放她走。天知道他说那些薄情话时,伤的又怎只是聆歌的心,还有他的……简直就是毁天灭地。
“如果不是这样让她恨着我,她又怎么肯离开?我的歌儿我最是了解,她这人重情义,我若是说有了危险,她断不会离我而去。可是现在情势未明,她又招了太子和皇后惦记,就这么将她留在天赐城里,我实在不放心。”
楼幽兰疲倦的抬手捏了捏眉心:“眼下我立了战功,太子尚且不讲情分不顾后果,将她打成那副样子。若是最后我真的得了太子之位,保不齐他会拼个鱼死网破,当真加害了聆歌,到了那时,我该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无比的落寞,楼幽然听了觉得自己都要跟着他哀伤了起来。这对活宝还能让他说什么呢?历经了那么多的磨难,怎么到了最后,还是这样凄凉的结局呢?
原来那些苦尽甘来的故事,都只能发生在戏折子里,当不了真的。现实中大多是他十七哥和十七嫂这样的,彼此深爱着,也要彼此刺伤着。
“可是您就这么放她走了?您要把她送到哪里去呢?哪里又是安全的地方?送到锦绣山吗?”
“不成,不能把她和孩子们放到一起,若是真出了事,那我便是一个都保不住了……”
“那?”楼幽然疑惑的看了眼他十七哥,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那般骇人。
楼幽然一惊,有些不敢确认的问了句:“难道……是…….回生谷?”
楼幽兰的默不作声,更加肯定了楼幽然的猜测,他惊讶的倒吸了口凉气:“十七哥你疯了?这个时候你把她送到那里,万一、万一她真的又再爱上了容渊可怎么办?”
这些后果楼幽兰自然想过,而且比他想的更加透彻,可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这世上除了自己,也就只剩下容渊可以这般的拼命护着她。
他觉得有些讽刺,他们三个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前脚刚把容渊赶走,后脚又屁颠屁颠的将自己的媳妇送了过去。他们注定了浮沉一生,谁都甭想逃出去。
“除了回生谷,这世上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也只有他肯为了聆歌而倾尽所有。”
“可若是他们死灰复燃呢?”
“我若是失败了,那他们就在一处好了,聆歌有了容渊照顾我也更能放心些……我若是成了,那就有了太子的头衔,到时候再把她绑回来就是了,容渊若是不准,我就刨了他师父的坟。”
楼幽然一听,简直觉得哭笑不得,这么馊的主意也就他十七哥能想得出。不过他觉得他十七哥就是全天下第一号的情种,为了聆歌的安危不惜中伤自己来欺骗她,为的就是可以让她离去的更加决绝。
他不爱她?如果连这都不叫爱的话,这世上怕真就要断情绝爱了。只是平白的苦了他十七哥,这会子蔫的像个霜打的茄子,半分子人气都没了。
聆歌的决绝和离去,终究生生的剐了楼幽兰大半条命下去……
“只是十七哥,您就这么放她走了吗?你们这一别,见与不见可都要看老天爷开不开恩了……您……”楼幽然犹豫了下,瞥了眼他的神色,试探的问了句“您不去送送她?也当是最后告个别了……”
楼幽兰身子一震,显然被他那句‘告个别’吓到了,这个词他听着心惊,觉得怎么也用不到聆歌和自己身上。他有些惶惶不安,气息也跟着急促起来。
楼幽然也不去打扰他,知道他十七哥这会子正在人神挣扎着,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决断。
天牢里依旧冷森森的,除了楼幽兰的喘息声外,再也听不到什么响动。
就在他认为十七哥兴许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的时候,玄色衣摆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又妥帖的垂落了下来,随着主人的步子,有节奏的轻摆着。
楼幽然抿唇一笑,瞧着那玄色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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