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夜空净的没有一丝的乌云,月色这样美好,漫天的繁星装点在旁,折射出细碎的银辉。假苏园内安静悠长,只能听见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偶有微风拂过,扫去了夏日的燥热,这样的良辰美景,两个爷们儿躺在一处,若是叫人瞧见了,也算是赏心悦目。
原本湿漉漉的衣服早就已经自然风干,有些褶皱的穿在身上并不舒服,楼幽兰是富贵里长大的王爷,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个,他瞥了一下身旁的容渊,见他倒是怡然自得的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和他的死对头竟能这样平心静气的挨排躺在一起?若不是为了他的聆歌,他就是死也不想和这个臭郎中有所兜搭。
“你要我帮你什么?”容渊的声音淡淡的,不是楼幽兰第一次听到时的声音,有些微妙的变化,不难听也不熟悉。
“你连声音都能变?”楼幽兰讶异的瞧了他一眼,为了他的聆歌,这个该死的郎中还真是煞费苦心,多亏自己警醒些,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聆歌非被这个江湖郎中拐了去不可。
“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当然不是!”楼幽兰瞪了他一眼,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别扭,似是极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刚才还是要谢谢你救我。”
“嗯。”容渊静静的应了一声,想了想的又添了句“不是为了你。”
楼幽兰额际青筋一跳,懒得搭理他,容渊这个人他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他还以为这位公子当真是朗如清月,不染俗尘的人物,现在看来他这个人舌头毒着呢!一肚子坏水,变着法儿的埋汰自己!也不知道聆歌当初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好在她迷途知返,看上了他这个潇洒又体贴的富贵王爷。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故事很长,你愿不愿意听?”
“和她有关吗?”
“算是有关吧。”
“那你讲吧,虽然你这人废话忒多,但我还是能忍受的。”末了又送了他一记虽然你这人麻烦,但是我素养高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温润笑意。
“姓容的!”楼幽兰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姓容的也忒不识抬举了,给他几分颜色,他还开起染坊了?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的,明里暗里的损贬着自己!说到底,自己是主子,他才是奴才,只要自己一不高兴,容渊就得跪着聆训!
当然,他现在还有求于他,让他跪着不太实际,但也不是完全说教不得!楼幽兰指着容渊的鼻尖就骂道“你别以为本王有求于你,你就跟这吆五喝六的!在本王面前装大爷!你也不怕闪了你的腰!”
“你到底说不说?”容渊无奈的坐起身来,他现在乏的紧,若不是他说与聆歌有关,他才懒得在这看他耍泼呢。
“哼!”楼幽兰负气的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二人席地而坐,四周静的可以听见飞虫的嗡鸣声,楼幽兰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继续道:“其实……”
夜晚的假苏园附近鲜有人经过,更何况这会子白桑依旧守在园外,更是不可能让其他人接近。只是无论他怎样的探耳偷听,园内都是寂静一片,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形容。
他如今要高看那个辛夷公子一眼了,敢上手招呼他们主子的,古往今来,除了龙椅上的那一位,就剩他了。以后再见着他,一定要小心避让着,连亲王都敢揍,遇到他们这群虾兵蟹将,还不擎等着做靶子?
楼幽兰的故事很长,前前后后讲了大约两个时辰,容渊一直不发一语,以至于楼幽兰说了一会便要停下来看看他是否已经睡着了。还好,容渊虽然不言语,但听得极为认真,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直到自己全部讲完,他才悠悠的问了句:“你决定了?”他的声音依旧淡漠不复波澜,就同他的人一样,置于月光中更加显得温润。
“你不惊讶?”楼幽兰有些微讶,他将这样石破惊天的秘密告诉他,他竟还能这般冷静?
“你们皇权争斗的事,我不感兴趣,阳名镇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所以南辰国最后谁来当皇帝,与我又有何干,我所担心的不过是……”
容渊话只说了一半,楼幽兰却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把容渊加进他与聆歌之间,这是最危险的一个决定,可是现在他还能相信谁呢?
也只有容渊了,虽然自己讨厌他,却也明白,只有在对待聆歌这件事上,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容渊多早晚也不会害聆歌,他会拿命护着她,他知道,就像自己一样。
楼幽兰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这个女人也实在是厉害,这么迷糊的性子,竟然能让两个爷们儿这么甘愿的为她披肝沥胆,她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她。
“但是……”容渊若有所思的看了楼幽兰一眼“你不怕我抢走她吗?”
“怕……”意外的,楼幽兰难得的坦白“我怕你抢走她,我怕她会再次爱上你,我天天的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可与之相比,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到危险,而我又不能及时保护她,那才真正的是要了我的命……
“容渊,我要你保护她,并不是要把她让给你,今儿我不想和你讨论咱们谁爱她更深一些……现如今在争论这个,都已经晚了,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无论是谁,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无论是谁!”楼幽兰看着容渊,凤目里收起所有戏虐的神色,像是警告又像是要安定自己一般。
“只是……”他的眸光突然暗淡了下来,像是一块品相极好的墨玉,通幽深远,望不见底“若是有一天……本王失败了……到了那时,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吧,隐姓埋名也好,去阳明镇、去北曜国都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天涯海角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也甭惦记我,只要她好了……我便就好了……”
容渊神色微有动容:“我答应你……也请王爷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我是谁,我会一直以辛夷的身份留在这里,只要她同你在一起是快乐的……”
所以呢?楼幽兰凤目里流露出一丝敬佩,只要聆歌快乐,他就可以这样的不求回报?即便不能相守也可以?顶着这张平凡的脸过活一辈子,看他最爱的女人和别的男子缠绵相爱?他这样的大度,倒是叫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了,楼幽兰吐了口气,至少他这个对手还是值得自己敬佩的……
“那么……我们的约定就达成了?”
“嗯。”
楼幽兰回到方茶院时已是深夜,聆歌以为他今晚不会来了,早就熄了烛火安寝了。这会子突然被人从后抱住,她也只是懒懒的呓语了声,翻过身来,自然而然的窝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这么晚怎么来了?”
聆歌没有睁开眼睛,粉红的朱唇微微的撅翘着,看得楼幽兰一阵心软,情不自禁的覆了上去。
“讨厌……”聆歌蹙着眉轻轻推了他的胸口一下,却引来楼幽兰下意识的低呼。
聆歌一惊,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激灵的爬了起来:“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伤在哪?快让我瞧瞧!”
“噗,呵呵。”楼幽兰一把拉过聆歌,继续抱在怀里稀罕着“我就喜欢瞧你为我紧张的劲儿。”
聆歌一怔,恼怒的垂了一下楼幽兰的胸口:“敢情是三更半夜的拿我打趣呢?”
“唔——”楼幽兰脸色微微一白,他受伤了是没错,今儿下午同容渊打得那一架,那个该死的臭郎中可是实打实的下了狠手,聆歌前后两次捶打的地方,正是容渊最后一脚重伤自己的位置,虽然聆歌手劲不大,可即便这样一碰,还是让自己疼痛难忍。他一边忍着痛,一边又暗自将容渊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真受伤了?”聆歌捧起楼幽兰的脸颊仔细的瞧着,屋子里太黑,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翻身想下榻子去点蜡烛。
“哎?你要去干嘛?”
“我要去点蜡烛,我瞧着你像是受了不小的伤?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能说吗?不能说也不打紧,我帮你上药去。”
聆歌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楼幽兰心疼的五脏六腑都聚成了一团,他的聆歌这样好,自己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我不碍事,下午进宫里和武师父过了几招,他瞧着我没长进,为了提个醒,就教训了我一下。不碍事的,就是几处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
聆歌一听立刻红了眼眶子,她的夫君她心疼,自己现在都舍不得打骂呢,凭什么轮得到别人来教训:“他们也真是个没轻重的,你毕竟是王爷啊,哪还轮得到他们这样子下手!好好的,不知道得养几天才能好。”
“你别哭。”楼幽兰怜惜的吻去她刚刚溢出眼角的泪花,咸咸的,却像是生命之泉,只消一滴便可以让他死而复生“我不防事的,只是日后宫里头会更忙,怕是陪你的时候就少了,你会不会怪我?”
“我又不是个黏人的,你就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事吧,别担心我,我就安生的待在方茶院里,哪都不去。”
“嗯。”楼幽兰将脸颊贴在聆歌光洁的额头上,她浑身泛着幽香,好闻的令人通体舒畅,同她这样躺着他就难免会心猿意马起来。楼幽兰一下一下的哄拍着聆歌的后背,瞧见她神色微显倦怠,这才强压下了全身的燥热。
“歌儿……我是这样爱你……无论以后怎样,求你都要信我好不好?”
室内有西洋钟摆的嘀嗒声,这是外藩进贡的宝贝,他父皇有三座,一座在他的乾德宫里,一座在他皇祖母那,还有一座被他死皮赖脸的讨了来送给了聆歌。
楼幽兰微微低头,聆歌舒服的窝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呼吸越发的绵远,他徒自一笑,看来今夜能回答他的,只有聆歌安然的睡颜,和一室的嘀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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