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都是好天气,清晨的天蓝的像是海子,猛地吸一口气,甘甜的味道直能沁到人的心脾里去。
阳光正好,辛夷的心情也不错,昨儿聆歌哭了大半宿,好在最后总算是相安无事了。他自己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反正聆歌好了,他便就好了。
这时候日头充足,正好可以将草药拿出来晾晒。辛夷仔细的翻看着手中的一株草药,不时的向身边的颜真解说着草药的药理和用途。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拿捏着草药,对比的越发晶莹剔透。常年握笔的手,真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颜真听得很用心,他本就佩服得辛夷五体投地,真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妙人?上天入地,天文地理,似乎就没他不能的,也没他不晓的。
况且他的功夫他是早就见过的,这样的人,即便是文武状元,想来也应是不在话下吧。只是不明白像他师父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么会甘心屈居在幽王府中,做一个小小的大夫?
颜真自是年轻,不晓得情这个东西委实的磨人,它能叫人失了理想抱负,也能叫人奋发图强。
就像辛夷公子和楼大王爷,一个愿意为了聆歌放弃回生谷谷主之位,跑到这小小的庭院里甘做下人。另一个从逍遥王爷变成临阵指挥的大将军,不远万里的领兵打仗图的就是可以为聆歌争出一番天地。
所以真正厉害的要数那位不理世事的贵主儿,他的公主姐姐,云聆歌。
“公子!不好了!辛公子!不好了!”
颜真还没思考完,那边颜珠声音便惊天动地的传了过来。她的声音很大,还没见着人,动静便已传进了院子。他们二人皆是一愣,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门口。
颜珠跑得慌张,发髻甚至有些微乱,她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信纸,看着辛夷的神色惊恐又苍白。
辛夷是有经验的,莫名的眼皮一跳,下意识的上前几步:“聆歌怎么了?”
“她走了!侧王妃走、走了,她、她走了!”
颜珠说的语无伦次,翻来覆去的就是她走了。她走了?辛夷不甚理解的拧了眉头,什么叫她走了?
“侧王妃留下一封书信,就走了!”
辛夷脸色猛地一变,从颜珠手中夺过那张信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他心跳的厉害,有些不能自制的战栗着,是聆歌的亲笔,字迹娟秀清雅,不是一般绣阁姑娘可以比的。
信上说的很简单,是写给颜珠的,大体的意思就是,她有些急事需要去一趟燕坪国,孩子托付给颜珠代为照顾,落款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了句,不要将她去燕坪国的事告诉辛夷,若是他要问起,就说她回府里了。
辛夷脸色异常的难看,捏着那封信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他突然想起了她在回生谷时那次的不告而别,没得叫他又要再经受一次那样的肝肠寸断吗?
她又遇见什么事了?去燕坪国?难道是因为楼幽兰?她就这样子的想他?甚至不惜孤身一人远赴千里之外?
他可以想象得到聆歌走时的匆忙,这封信件写的漏洞百出,什么告诉自己她回幽王府了?他是二傻子吗?这样的理由就能把他骗了?那她的孩子们呢?她都不要了?
他真的要恨死她了,这个女人专门擅长不告而别,她从来不去考量那些担心她的人!即便你要去,总要和自己说一声,先不说自己对她的感情,单说楼幽兰临走时将她托付给自己,结果一个转眼,人就弄丢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辛夷面色不善,跟在一旁的颜真也吓傻了眼,到底是人还年轻,遇见这样的事就完全慌了神儿,六神无主的巴巴看着他师父。
“不、不知道,今儿早上去叫醒侧王妃的时候,就发现屋子里没人了,能什么时候走的呢?辛公子,侧王妃她……她真去燕坪国了?那么远的地方,她可怎么去呀?万一再遇见流寇可怎么办?”
看没看见?连一个丫头都知道事情的利弊,她堂堂一个侧王妃怎么会如此轻率?
辛夷将信折起放进怀里,再抬眼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派人去别院里寻一圈,特别是两位小主子的房里,问一下乳母,昨晚到今晨是否见过她。另派人去门房瞧一下,问一下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出去,无论是丫鬟小厮,还是嬷嬷马夫,只要有人出去,就来回禀。”
“是!”颜真明白事态的严重,领了命立刻撒腿就跑。
“辛、辛公子……”颜珠看着辛夷有些怯怯的,侧王妃不见了踪影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她是她的贴身丫鬟,哪有主子没了,她完全不知晓的道理?
辛夷实在没力气去责难任何人,聆歌向来脾气倔强,她认准的事,谁拦着都没用。他只是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她才能连夜不告而别?难道昨晚她的反常举动都和这个有关?他又开始止不住的自责起来,他昨天明明发现她的不同,为何不牢牢地看紧她?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求她万要平安无事,等着自己去寻她。
“这件事要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好在平日里也没人来别院……你就安心的留在这里,玄宁和凤羽定要照料好,懂吗?”
辛夷侧目,眼神凌厉,威仪和气度几乎是瞬间的爆发出来,引得颜珠一阵心慌。她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瞧过这位身份神秘的大夫,他突然的来,莫名其妙的成了颜真的师父,然后又堂而皇之的进了幽王府,他到底是谁?
“是,奴婢明白,那……公子呢?”
“我?”辛夷有些头疼,叹了口气,神色说不出的疲惫“我要去找她……”
聆歌自幼长在深宫之中,即便成了亲也是嫁进王府,若论起独自出门的经历,八成就是上回在阳明山上绕了的那几个时辰。最后差点没把小命交代出去,还是多亏了容渊及时赶到,才免于自己身陷歹人之手。
所以算起来,这是第二回。
她没这样的经验,走的时候除了那些盘缠外都不知道应该带些什么。好在她出城之前在裁缝铺子买了套不起眼的男装,又在一个沿路商队的手里买了一匹快马,算是她唯一的准备了。
这会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行径至一处破败的庙宇停了下来。前面黑漆漆一片,看来并不像是会有人家的形容。她独自一人出行,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可只要一想到聆风这时候正身陷囹圄,她就顾不得许多了。
若是聆风死了,她也没什么活头了。
想了想,聆歌还是决定今晚就宿在这座破庙里,她小时候听聆羽讲故事,一说到大侠保准都是夜宿破庙的,这会子她没得选择,即便害怕也得当回大侠了。
打定了主意,聆歌便侧身下马,哪知刚一落地,膝子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她是从昨晚出府的,现在大约已经跑了十几个时辰,而且她本就不怎么会骑马,再加上颠簸了这么久,早就精疲力尽了。
天色阴沉的吓人,半点月光也瞧不见,四周潮湿,八成就要下雨了。聆歌不敢再耽搁,费力的爬了起来,牵着马一瘸一卦的向破庙里走去。
庙里很静也很空旷,四处结着蛛网,还可以零星看见有火堆燃尽的痕迹,想来应是曾经有人在此休憩过。
她将马缰固定在一处竖梁上,自己则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聆歌觉得她应该升起一把火,可以烧烤一下干粮,也可以照亮,若是一会下起了雨,还能取暖。可她拿着一堆野草反复掂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取火,苦恼了半晌,最后也只得作罢。
她是娇贵的主子,虽然在北曜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个公主,面对这样的环境,她没法子适从,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随身的包袱里有一些干粮和一袋水囊,这个时候也没得挑,好在聆歌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就着水囊吞了几口干粮。
外头已经开始下起了雨,起初淅淅沥沥的并不大,可没过多一会,便电闪雷鸣的有如瓢泼。
聆歌一惊,往庙里退了退,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在这荒山野岭里她只身一人,又没有功夫护身,若真是出点什么意外,她还真没处求救。
叹了口气,聆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顺利的抵达燕坪国,可即便到了燕坪国后呢?她该怎么办?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希望这场雨可以早点停歇下来,万不要耽搁了明天的赶路。
轰隆一声震天的雷鸣,伴着闪电,将破庙内一瞬间照的如同白昼。这里原是座供奉着地藏菩萨的寺庙,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会破败成这个样子。
聆歌起身站在那座已经年久失修的佛像前,慢慢地跪了下来。地面很硬,泛着潮气,她双手合十突然悲从中来。
“救苦救难的菩萨,请求您保佑聆风,聆歌愿意折寿三十年换得他平安无事。”
“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雷,声音大的令人耳畔嗡鸣,像是要开天辟地一样,震的人头皮发麻。聆歌跪在那里脸色惨白,一只手悄悄地探进怀里。
刚才借着闪电的光亮她看见有人影投在佛像上,虽只是瞬间也足叫她魂不附体。
聆歌勉强平复了慌乱的情绪,外面的雨声很大,根本听不见有人行至此处的声音。那个人没动,聆歌也不敢回头,依旧跪在那里止不住的微微战栗着。
这个时候她再也靠不上旁人了,容渊也好、楼幽兰也好,他们都和自己远隔千里,这座庙子里,除了她和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外,就剩下一匹马了。
她没犯浑到等着一匹马来救自己,她得想办法自救,千里迢迢她才刚刚开始,不能连聆风的影子还没见着自己就死在这破庙里了。到时候连尸体都腐烂成了渣子也没叫人发现,那她才是真的窝囊。
她怀中藏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是楼幽兰临走前送给自己的,它有个很雅致的名字“落翘”。楼大王爷临走时交代了,看着谁不顺眼,只管往他心窝上刺,甭害怕,有他担待着。
聆歌现在没空想别的,手里握紧了那把落翘,每一根神经都绷在弦上。那人终于行动了,往前走了几步,踩在干草上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这位小兄弟——”
聆歌再也来不及多想,像一只炸毛的野猫,腾的一声反身扑了过去,落翘的刀尖对准了来人的心口,毫不留情的便朝那人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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