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 修竹愈发喜欢长时间坐在南崖之上,月色清冷,神情如许,一遍又一遍的弹奏着《滴水成珠》。
颜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奏出如此悲戚的曲调,问修竹,却不搭理他,修竹一旦沉浸在曲调中,谁都不能打扰他。
颜渊就在后面看着修竹,他的背影越发寂寞……若是无情的人,是不会感受到寂寞的吧?
修竹骨节翻转,弹奏着《滴水成珠》,琴声过处,寂静无声。
颜渊只觉这曲子好像要把人的心都化开了,石头都会流出眼泪,泪水都会化成珍珠,这曲子取名便是这个意思吧。
北月慕渊循着曲子来到南崖,修竹闭着眼睛,长发和白色衣袖随风飘荡,下弦月忽然开始变得明亮,把修竹精致的脸庞显现出来,偏偏佳公子不过如此。
“浊世佳公子,云霄一羽毛,令人一见心倾倒。”慕渊走到颜渊旁边,看着依旧沉浸在音乐之中的修竹说。
颜渊见慕渊走向自己,便向远处移了几步,刻意离慕渊远些。
慕渊却不恼,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修竹乐曲描绘出的情感世界,忽然她感觉到南崖在颤动,崖下有骚动!
颜渊也感受到了,立刻飞身来到崖下,慕渊紧随其后,崖下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很多妖怪在那里吆喝着,兜售关押着的人类,那些本来呆滞的人类在听到修竹的曲子之后开始发狂,疯狂的想要挣脱束缚他们的锁链。
修竹依旧在弹奏,好像那震动并没有存在一般。
颜渊看了慕渊一眼,两人点头,一起举起手,崖底形成一个白色结界,再也听不见《滴水成珠》,人类也都渐渐平静了下来,变得眼神呆滞麻木。
结界结好后,颜渊已经大汗淋漓,全身都在颤抖,脸颊苍白,似乎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慕渊立刻捂住他的眼睛说:“你走吧,我在。”
慕渊守在崖底,颜渊则来到崖顶,按住琴弦,阻止修竹弹奏,修竹终于睁开眼,看着颜渊,等待颜渊的解释,眼神波澜无痕,丝毫没有能够弹出那般凄美曲调的情动。
颜渊指指崖下,叹息道:“他们听了你的曲子,好像震动了,不过现在已经无事。”
修竹看着面色苍白的颜渊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颜渊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千年前的一幕,再次回忆起来。
修竹还未出生时,陛犴就已经管理妖界的西边,因为他是贪狼星化成,速度敏捷,所以又被叫西风陛犴。
当时的妖界极为不平静,常常有妖入人间,吞食人类。天界多次镇压妖界,但是适得其反,妖界越发嚣张,甚至有的大妖都常常抓神仙来吃,天界震怒,与妖界多次战争,最后两败俱伤。
而妖皇妖后最后和天王天后达成共识,只要不太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妖界里的妖怎么不会过分?
所以西风陛犴想出了一个法子,在人间抓一些人来养,就像人类样动物一样,养大养肥了就可以拿来吃,甚至可以像人间一样贩卖。
这个方法得到了很多妖怪的认同,于是以陛犴为代表,在人间抓了很多人类如猪狗一般养着,而南崖成了贩卖人类的交易场所。
南崖本是妖界月光照耀最足的地方,上万年的月色照耀,使得南崖产生灵气,化成了颜渊,所以南崖是由颜渊管制。
颜渊不能忍受人类的遭遇,在一个人类少女的请求下,偷偷释放了很多人类……造就了更悲惨的事情。
释放的人类回到人间,却再也没有生活下去的能力了。
他们被视为异族,毫无生活能力的他们,要不沦落为乞丐,要不是饿死街头,甚至还有被人贩卖到各种地方……
陛犴嘲笑他说:“你看看,人类其实和我们妖没什么两样嘛,为了一己私利,什么都能干出来。”
颜渊捂住眼睛,疼苦的说:“不,是我的错,我应该给他们一个好身份,让他们能够维持生活。”
陛犴冷笑说:“你还真是好心,那么为什么不把妖都杀了,这样人类不是活的更好。”
颜渊抬起血红的双眼,看着陛犴说:“是啊……为什么会有妖呢?”
陛犴眯眯眼,表情厌弃。“你疯了吗?”他一把掐住颜渊的脖子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明明就是一个妖,还要装着假慈悲,同情那些人类!”
陛犴再次用力,掐住快要挣脱的颜渊说:“那些人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动物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他们也很残忍?而我们吃他们,我们便要万劫无期?”
陛犴松开手,颜渊跪倒在地上,陛犴俯视他,嘲讽的说:“被一个人类女子迷了心窍。真是可悲。你以为世界上没有妖,他们人类就会没有死伤吗?”
颜渊怔住,然后念叨:“真的……是这样的吗?”陛犴双手环抱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儿,颜渊仰天大笑说:“哈哈哈,陛犴,我们来打一架吧,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那一架打的惊天动地,两人毁了妖界多少房屋,最后大家再也不能容忍,想要找妖皇妖后却发现他们又消失了,而唯一身份比陛犴和颜渊高贵的只有修竹。
他们请来刚刚百岁的修竹,那时的修竹的模样还是个孩子,但是实力不容小觑,他淡淡一挥手,地动三下,两人晕倒之后,所有房屋也都毁于一旦。
至此妖界再也无人敢打架斗殴。
那时候的修竹依旧是淡漠的,没有人敢靠近他,因为他太过强大,强大到令人恐惧。
颜渊看过无数次修竹离开时的背影,是飘逸的,有一种他将要凌风飞去,再也无缘一见的错觉,但是他的背影从来都不是寂寞的。
无情之人,如何感觉得到寂寞?
自从人类被当作动物饲养之后,南崖的月光变得黯淡,好像不愿意照耀着罪恶的地方。
修竹常常来这里和他一起弹琴,修竹的技艺是高超的,可惜,曲子中没有感情,无法让人动容。
他常常对修竹说话,但是修竹无非是嗯一句,抑或是点头,甚至是不理他。
他倒是很喜欢和修竹说话,就像是对着一个树洞,什么都可以说,而且不用怕被人知道。
千年以来,他都在想,陛犴的话,究竟是不是对的,就算没有妖,人类还是会自相残杀,还是会蚕丝鲸吞互相。
颜渊曾经问修竹:“你怎么看妖吃人,人吃动物的?”
修竹没有理他,依旧是淡然的翻动指骨,高超的技艺下弹奏出的依旧是空洞的的曲子。
颜渊摁住修竹的手,修竹终于睁开了眼睛说:“无非是让自己活得更好,无关对错。”
是啊,无非是让自己活得更好,无关对错。
颜渊细细品味这句话,还想要问修竹更多,但修竹却在墨歌的要求下去了天界。
许久之后,修竹回来了,但是墨歌却没有回来。
修竹依旧是坐在南崖顶端,弹奏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琴曲,颜渊仔细倾听,这般凄凉的琴曲被修竹弹奏的平静无痕。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颜渊问,“编此曲的人,必是用情至深。”
修竹回过头,眼神有些恍惚,透过他空寂的瞳孔,一个白衣女子血染在地。
修竹问:“她为何懂情?明明是一个石头。”
颜渊不懂修竹所说,只能沉默,不久,修竹被天界幽闭两月。
颜渊常常想,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修竹的眼,进入他的心,让他感受到寂寞,让他……不再寂寞。
琴声消失之后,人类的骚动也停止了,慕渊解开法术,面色苍白的靠在墙壁上,修竹的琴声不是她一人能够抵抗的,今日已经是极限,只怕几月都不能再用法术。
那些人类的眼神又变得茫然,所有的行为都如动物一般没有目的性,而妖怪们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物品交换人类……就像一个人间的市场一样。
为何人类没有错?为何妖就是错?为何天界总是一厢情愿的干涉别人的一切?
慕渊从来就不觉得当神仙就是高人类和妖怪一等的,这个世界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规则的……那便是弱肉强食。
神仙若是有能力管理整个世界,妖自然是诚服的,可惜,神仙不能完全镇压妖,却还要干涉妖的一切。
还未成妖的动物,被人类杀死,天界不说。
弱小的妖,也常常被人类杀死,天界不管。
而妖其实可以不吃人……但是他们就像人一样,止不住对肉的欲望。
人和妖又有什么区别呢?
仙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谁不苦。
她能够明白颜渊的悲哀。
那时的她还是天上的慕歌仙子,在月宫酿醉月酒,恍惚间,她听到一个人对着她说:“谁共我,醉明月。”
她望向凡间,那里漆黑一片,那是妖界的南崖。
在南崖最顶端,也是月光最醇厚的地方,一个身着月白色深衣的男子仰天长歌,他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撑在地上,膝上的长琴歪斜在地。
她翩然飞落,他张嘴哑然,她笑:“吾谁与归?”他亦笑:“知汝者。”
她随意坐下,抬手,掌心变出一个精致的酒杯,意想不到的是月光竟然一点点的汇入酒杯,化成醇香的酒。
“醉月酒,尝尝?”她把酒送至颜渊面前,看着他茫然的表情,笑着说,“傻了么?醉月可不是想喝就能喝的哦。”
颜渊也笑了,眉眼弯弯,小小的虎牙露出,明明稚嫩的脸上却是不一样成熟的气质。
“慕歌仙子?”颜渊接过酒杯,仰头喝下,然后高歌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从此以后,她常常下凡,不过是陪他喝一壶,他未表露出一丝动情,可是她已相思入魔。
她再不要做什么神仙了,她要去求一段姻缘,管他什么妖仙,管他什么界限!
求一段,月下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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