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扬走进了洞中,洞内漆黑一片,外面虽然阳光大好,可是这里面却是一点光亮都渗透不入。
“滴答……滴答……”山洞里似乎还有滴水的声音。
云逸扬隐约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他看着这个人,只觉得他的身影格外的熟悉,于是开口轻轻问道:“师傅?”
“逸扬?”那个人果然便是玄司封天印。
云逸扬身子微微一震,这是师傅封天印平生第一次称呼他为逸扬,这亲昵的称呼让云逸扬措手不及,从前师傅只叫他血影的。
“师傅,你怎么在这儿?”云逸扬走上前来,轻轻扶住封天印。
封天印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就连呼吸声都加重了几分,略有喘息,只道:“吴国皇帝林炎带人剿灭夜尽天明,如今我与黄司和地司失散,受了重伤,在此躲避追杀。只是吴军虽然已经撤了,但是我却因为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只能待在这里。”
“我扶您出去。”云逸扬说完,便要扶封天印起来,可是封天印却微微挣开,道:“为师已经受了极重的伤,是无法活着走出这十万大山的,你不必白费力气了。”
“师傅的意思是……您要在这里完结一生吗?”云逸扬问道。
“夜尽天明和青璃阁等于是为师的家,为师从小没有家,所以这里对于为师来说,非常重要。如今青璃阁已经被吴国铲除,所有的人都是死的死,逃的逃,为师的家也就没了,如今为师将死,能够在这里,与夜尽天明殉葬,倒也是挺好的。”封天印的语气中充满了人世间的沧桑,甚至是悲凉。
“逸扬,为师要你答应为师一件事情,你愿意吗?”封天印忽然紧紧地握住了云逸扬的手,轻轻说道。
云逸扬神色一凛,问道:“什么事情?”
“你去河间寻找一个叫小飞的七八岁的孩子,带他走,抚养他长大。”封天印忽然说道。
云逸扬面色一惊,问道:“小飞?他是什么人?”
“他是为师的儿子,封飞。”封天印轻轻说道。
“他是您的儿子?”云逸扬可从来不知道师傅竟然还有个七八岁的儿子,莫非是师傅当初在民间留恋花丛时惹下的情债么?
封天印道:“他的母亲早亡,我将他寄养在河间唐家,你去的时候直接说明来意,就可以了。”
“师傅为什么要将他交给我?”云逸扬不解道。
封天印微微一笑,道:“那唐家虽然与师傅我有几分交情,但是毕竟是外人,为师先前倒是经常去看飞儿,只是如今为师不久于人世,无法再照顾飞儿,你是为师的弟子,将飞儿托付给你,为师最放心不过了。”
“师傅不将他带到夜尽天明来,是不是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云逸扬忽然问道。
这一问,似乎是触动了封天印的内心了,说到了他的心底里,他神色清冷,沉默半晌,半晌之后道:“是,为师只希望他能够正常成长,不要走杀手这条路。”
“既然如此,师傅,我明白了,我会找到他的,并将他好好抚养长大。”云逸扬应道。
封天印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安慰无比,欣慰地笑了笑,道:“你走吧。”话说完,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渐渐地竟是没了力气,靠在岩石边上,闭眼睡了过去。
云逸扬心知,师傅这一睡,也许还会睡醒,但也许就再也不会醒了,他并没有打扰师傅,轻轻起身,独自离开了。
河间郡城外有一座古寺,名唤感念寺,这座寺庙与其他佛家寺庙并无多大的差别,但是却有一个独特的地方。
而这个独特的地方便是这家寺庙前的一块奇大无比的巨石,这块巨石名为“三生石”。据说这巨石那是百年前从天而降的一块硕大陨石,正好落在这感念寺前。
百年前,有两个信男善女在此石上刻下了彼此的性命,乞求三生三世都在一起,后来他们虽然经历了千般艰难但最后好歹也幸福地在一起了。那男子感念于此石,因此出钱捐助感念寺,为这块巨石立碑,取名为三生石,从此这巨石便成了人们求姻缘的好去处。
云逸扬从感念寺前路过,正被这三生石所吸引了。
“三生石……”云逸扬看着三生石旁的石碑上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此时有许多男女正在祭拜三生石,他望着那石块上,竟然有序地刻着许多眷侣的姓名。
云逸扬心中似乎有感,二话不说,便走上去,向感念寺的和尚讨了一支刻刀,片刻工夫便在三生石上最显眼的地方刻上了自己与韩鞠宁的名字。
“小鞠,但愿来世我们还能遇见,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云逸扬将刻刀轻轻放下,望着三生石上的名字,欣慰地笑了起来。
可是,随即他的脸色又变得难过起来,“只是,我这一生,都要在对你的思念中度过了,漫漫长夜……”
想到这里,云逸扬止不住内心里的惆怅,索性进了城,去了一家酒馆,买了几坛酒,独自喝了起来。
这一瞬间,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脑后,脑子里只有韩鞠宁一个人。
云逸扬在酒馆里大醉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此次来到河间郡是来找师傅的幼子的。
河间唐家,乃是此处的名门望族,因此云逸扬打听起来,丝毫不费力气。在路人的指引下,他便来到了唐家的府门前。
唐府气势恢宏,门面壮阔,其实若将封飞寄养在这样的人家里,倒是十分不错的,可是云逸扬不明白,师傅却偏要他带走封飞,并且还要自己抚养封飞长大。
云逸扬站在府门前,犹豫了许久,这才决定去带走封飞。
或许,师傅与这唐家的交情不算太深吧?
“来者何人?”守门的家丁见云逸扬上前,问道。
云逸扬作揖拜道:“我是为封飞而来,求见你家主人。”
那两个家丁一听是为了封飞来的,面面相觑,犹豫了几分,才道:“少侠稍等,我们这就去禀报老爷。”
“有劳。”云逸扬谢道。
半刻钟的工夫后,唐家老爷出来迎接,邀云逸扬到大厅小坐。
“唐老爷,我此次是奉了家师封天印的嘱咐,来这里接封飞走。”云逸扬直接说明来意,道。
那唐老爷客套地笑了几声之后,面色微微尴尬起来,吞吐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逸扬仿佛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问道:“是不是封飞出什么事情了?”
“实不相瞒,上次我们出游,带着飞儿一起,却没有想到半路遭遇马贼,飞儿与我们走散了,至今也未曾找到。”唐老爷面带歉意地说道。
云逸扬面色一惊,道:“您的意思是他丢了?”
“是的。”唐老爷应道。
云逸扬此刻才明白过来,看来这唐家对飞儿的事情确实是不怎么在乎,也难怪师傅会担心,如今封飞已经不见了,云逸扬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起身准备离开。
唐老爷忽然叫住他:“少侠准备去哪儿?”
“我去找封飞。”
云逸扬说完,便如同一阵轻风一般,消失在唐老爷面前。
他既然答应了师傅,要好好照顾封飞,那就一定要找到封飞,哪怕是见到了封飞的尸体。
他也得得到封飞的确切下落。
殊不知,云逸扬这一找,便是六年,第六年,正是吴国念宁九年,这一年是重要的一年。
念宁四年,因为楚国孱弱,吴国皇帝林炎听从大将军的建议,发兵北伐,与楚国交战,自此吴楚数十年的和平被打破,两国陷入战乱。
吴国兵马雄厚,楚国不能阻挡,仅仅五年的功夫,到了念宁九年,林炎便亲自率着二十万吴军攻破了楚郡,站在这楚郡的城头上。
楚帝韩宣投湖自尽,楚宫内外一片狼藉,只因吴军破城,宫中的人,上到贵族官吏,下到侍婢侍者,都是急着收拾包袱要逃离这个地方的。
而韩文献却在这乱流中,失去了踪影。
念宁九年,楚国灭亡,吴国统一天下,林炎完成了吴国历代皇帝的夙愿。
可是楚郡西郊发现的那座墓,却让他心绪不宁,迟迟不肯离开。
他是无意间发现韩鞠宁的墓的,当他看到石碑上刻着“爱妻韩鞠宁之墓”七个字的时候,心中掠过一丝凉意。
这一日,林炎独自一人坐在石碑前,轻轻说道:“宁儿,你我数年不见,却没有想到这数年未见,再相见时竟已是阴阳永隔了。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炎本以为韩鞠宁会去过自己幸福的生活,却没有料到她竟是芳年早逝,香消玉殒。
“宁儿,要是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我还要这天下做什么呢?”林炎的眼角分明落下几滴心酸的泪水来,他望着墓碑,轻轻念道。
只可惜,时间永远不会再重来。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林炎得了天下,却失了最心爱的人。
当年林炎说要将万里江山送给韩鞠宁做聘礼,如今他有能力实现这个承诺了,可是许诺的对象却早已经不在了。
林炎回到驻营,便派人去看守韩鞠宁的墓,好生照料着。
谁料刚过了一天一夜,当林炎准备在回南屿前最后看望一下韩鞠宁时,却有看守的士兵来报,说是韩鞠宁的墓被人给挖了。
正是:
三生石上许来世,孤人影单成沧桑。
若有卿伴长久日,宁负天下不相忘。
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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