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温柔地笑着。
“没事了，没事了…….”握着他的手给予着安宁。
“……青青呢……”花惜羽神情有些急。
羽翼早有准备，笑意深了很多。
“龙清越抱着呢，没人能伤害到她，你该知道的。”心里有些难受。
“姐姐，青青是骗子……”花惜羽的目光无比的伤痛。
羽翼轻轻拍拍花惜羽的手，柔声道。
“先睡一会吧，好吗？”
如果不是见花惜羽意识一直不安，羽翼是不会叫他醒来的，猜到他是在为青青担心，告诉青青平安，就是想叫他好好睡一会，养养精神，花惜羽经此一劫修为受损是次要的，主要是心上的伤。
“姐姐，琉璃死了……”花惜羽神情黯淡了下去，“是我害死了他……”
“睡一会，乖，睡一会……”羽翼的声音像是在催眠，“睡吧，谁醒了就好了，睡醒了一切都好了……”低头轻轻亲了下他。
花惜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去。
羽翼感到了无比的疲惫，望着花惜羽。一头黑发略显凌乱地散在枕上，益发衬得肌光胜雪，一双秀丽双眉犹如新月不描而翠，两排浓密的眼睫在如玉般白皙的眼窝处形成两道妩媚的阴影，挺直的瑶鼻将绝美的五官划分出几份娇贵，朱红双唇勾出优美的弧度。容貌还是那样的容貌，睡态却与以前已大不相同了，尽管看上去是那么平静，可平静下却有无尽的伤痛，羽翼不禁怀疑，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长大吗？琉璃的死、青青的欺骗和背叛促成了花惜羽的成长的同时也叫他背负上了沉重，也许要背负一辈子……错了吗？一时心乱如麻，下床来到了外面。
夜深了，遥远的夜空上几颗清冷的星子在闪烁，羽翼想起了那婆婆说的那句话，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为了复仇，为了不再受恶梦的折磨，来到了这熙熙攘攘的人类世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绞尽脑汁。只想把这一切结束后回到那熟悉的大山里，过着平静的日子，可想不到的是花惜羽卷了进来，想到这心痛之余有了些微的迷茫。
隐遁在牡丹花丛中许久的龙清越望着羽翼此时的样子，一改往日的淡然恬静，变得柔弱无助，落寞萧索，不禁想起了弑天的那番话。
……
“……孩子，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娘亲。”
“那是彩虹。”一边的父亲说话了。
“彩虹，我看到彩虹了！”一个小豆丁般的小女孩跳了起来，对着彩虹招手。
“呵呵，我们的孩子多聪明……”娘亲幸福地笑着。
“哈哈，我们的羽翼长大了一定又聪明又美丽……哈哈！”父亲爽朗的笑着。
小女孩转过头来，稚气地细声细气道。
“父亲，娘亲，羽翼长大了要带你们飞到彩虹上去……”
……这是什么？这是些什么人？他们在看什么！
只看到大片的血红渲染了一切，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女孩纯净的大眼装满了惊恐，父亲呢？娘亲呢？只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向她冲来，挥着利刃大喊道。
“明月珠在哪里！在哪里！”
大片的血包裹上了身体，像火一样炙烤着她，让她喘不上气来，她挣扎着，可沉重连手指都动不了。
父亲，娘亲，救救羽翼…..羽翼好怕……
报仇！羽翼，报仇！报仇！给我们报仇啊——
无数的手向她伸来，抓来……无数的血脸向她压来，逼来……
不！
不！
……
“姐姐醒醒……醒醒……”
“……啊！”
“姐姐！”一声惊呼。
羽翼猛然睁开眼睛。
“姐姐！”花惜羽声音轻颤着，“姐姐……”
“……我没事。”羽翼无力地道，满眼都是疲惫。
“姐姐，你又做噩梦了？”花惜羽擦着汗水，“姐姐好些吗？”
“没事。”羽翼抱着他，很满足，神情慢慢恢复了平日的安静祥和。
……
这是他们相处经常出现的情景，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如今他们还多了一件彼此亲密的事。她的仇恨和花惜羽对她的慰藉纠葛在一起，无法分开，同等重要，都想兼顾……错了吗？
没有！
因为别无选择！
羽翼明澈的双目布满杀机，先前那一点陌生的情绪荡然无存，龙家！攥紧了拳头，杀机里多了愤恨，会结束的，她会将整件事结束的！夜有点寒，躁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
花惜羽在羽翼出去不久就醒了，睁着大眼回忆着发生的一切。青青、琉璃，琉璃、青青，每一个人清晰地放大在脑海中，放大到承受不住的时候忽地坐了起来，骗子。很平静地想到了这两个字，然后施法消失。
他要去找青青，要马上见到青青！一刻都等不了了。
花惜羽离开带动了灵力波动，羽翼和龙清越同时感到了，也几乎同时跟了上去。
羽翼担心的是花惜羽，龙清越担心的是青青，还有羽翼。
他将青青悄悄送回家并没有叫青青醒来，还好杨春柳正忙着生意，对他也一百个放心。正是杨春柳的这种信任才叫他隐遁在羽府，想知道这对羽翼和花惜羽会怎么样对待青青。因为两方的人对他来说都是同等的重要，弄的他也左右为难。
青青沉睡着，一脸平静的样子。花惜羽站在床前看着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是青青害死了琉璃……也害了自己被打出了原形。
她不是说过喜欢自己吗？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寒自己？
“……骗子！”花惜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两个字，“你是骗子！”又加了一句，两肩微微颤动。说完安静下来了，久久地描摹着谷玉的眉眼，脑海闪过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情景。
打水仗、偷吃的、爬上人家墙头看打架。一起养过花、捉过鱼、数过星星、手拉手满院地疯跑。捉过迷藏，在集市上怕被人认出来青青把他装扮成老婆婆，哈哈地笑，一起放过风筝……
记得风筝跑了，青青哭了。
“那是你送给我的，我要追回来。”
他给她擦着眼泪，告诉她。
“我会追回来的。”
当把风筝在此送到青青手上，青青破涕为笑。他感到好开心。
……
“我哥哥很有钱，你以后什么都不用做，我把哥哥的钱都拿来，我们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不要你再弹琴了，你一弹琴我就想哭……我觉得你很苦，我不想让你受苦……”
“花惜羽，这么怪的名字，你姐姐怎么起得出来……”
“你喜欢我吗？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无论你去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我不说话，我就看着……”
“我等你回来……我只做你的新娘……尽管你不懂什么叫新娘……”
“……我们去许愿。”
“你真的喜欢我吗？”
“那你能离开你姐姐和我在一起吗？”
“在你心中我重要还是你姐姐重要！”
“不可以！在你的心中我才是最重要的，最最最重要的！”
“你真是妖精！你是妖精！”
……
花惜羽手捂住胸口，神情痛苦到极点，双眉微蹙，浓密的眼睫颤动的厉害，水光涟涟，一颗颗泪珠落在青青的脸上，溅起星点的泪花。
“你是妖精！你是妖精！”
……
狠狠地砸在心上，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另一只手抬起，缓缓伸向谷玉的头顶天灵处。
……
不要！龙清越大惊忙现身欲要阻止，羽翼拦下了他。
“闪开，我不想伤你！”龙清越硬生生止住身形。
羽翼神情淡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龙清越。
“翼！”
龙清越加重了口气，羽翼依然，龙清越只好用强。然而没想到羽翼既不还手也不避开。
“你……”
羽翼身子晃了下，口角流下了血，龙清越上来抱扶住了她，身体僵了下，挣扎着，最终无奈至极地重重叹了口气，抬手为她输起了内息。他知道如果再用强羽翼还会不还手以身来挡……他下得了手吗？
羽翼任由着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怔怔地看着青青房里的灯光。
天空黑漆一片，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羽翼站在那里，表面上看似安静，其实内心极其的不安。
花惜羽还没出来，她很担心，这么大的变故，他能受得了吗？可也知道在这时候只能让花惜羽一个人去面对。
天蒙蒙亮的时候花惜羽出来了，羽翼心终于放下。龙清越飞快地扑进了青青的房内，当看到到青青好好地睡着，什么事也没放生，暗里松了口气，却也不由奇怪，花惜羽先前明明是想要了青青的命，怎么……出来呆愣住。
花惜羽站在羽翼身前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
“惜羽……”
“……结束了，她不再记得我了……我清除了她有关我的所有记忆……”
……
几年后花惜羽两次来桃花城，都是为了见青青。
他想见见青青，因为死去的琉璃、也因为自己那一刻的长大。
他只想看看青青，看一眼就好。
第一次花惜羽戴着一个垂着纱帘的帽子，遮着脸，来到曾经和青青来过的一些地方，慢慢走着，想着当年与青青在一起的情景。
桃花城没有什么变化，还如离开的时候一样。站在桃花河望着穿梭往来的花船，眼前又浮现出青青的笑脸，停了半刻来到青青家，站在大门外，看着高高的石墙、黑漆的大门万分感慨，刚想进去，忽然大门开了，就见青青和一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一直往桃花河那边走去，他跟了上去。
路上青青感到了什么，站住，回头看去，花惜羽忙装作看向别处。
那个年轻人道。
“怎么了？”
“……君哥你看那个人，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是吗？”君哥打量了花惜羽一眼，“那不是个路人吗，哪是跟着我们啊！”
青青疑惑了一会。
“……咱们走吧。”又说说笑笑地向前行去。
花惜羽依然在后面跟着，青青再次感到不对劲，猛地一收脚步，转身直接奔到花惜羽的面前大声道。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干嘛老跟着我们啊！”
君哥忙忙过来拉开青青，敌视地看着花惜羽。
花惜羽撩开了帽檐垂下的纱巾，定定地看向青青。青青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个少年样貌美丽的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特别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能拧出水来，一时怔怔地。因为忽然感到这双眼睛是那么熟悉，似曾相识，可又那么陌生，陌生的像第一次见到。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尽管花惜羽样貌很美，但，但毕竟是一个男的，君哥一点好感都没有，相反这样一个人看青青还让他很不舒服。
花惜羽还如曾经那样，除了看着青青外其他全是空气。
“你……”青青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何盯着她看，刚要说话，花惜羽放下了纱巾，与她擦肩过去。
当青青回头再看时花惜羽已经不见了。
“人呢？”青青奇怪地道。
君哥也愣住了。
“是啊……人呢……”
“他刚过去的，没这么快吧……怎么就没了呢？”
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最后放弃了。
“他是谁？”青青道。
“我怎么知道！他盯着你看又没盯着我看！”君哥很不高兴地道，“他好像认识你！”
“他认识我？为什么不说话？我可不认识他！”青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在心里面却是感到认识那双眼睛，但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们走出去很远，花惜羽出现在先前看青青的地方，一直目送着青青远去的看不见，待了片刻才离开。
第二次见青青是在三年后，青青已是一个一岁孩子的母亲了。
那天青青在廊下哄孩子，花惜羽就在她侧身的树后看了一天。
从青青的眼里花惜羽看出了那种闲适、满足，才真正地接受做他玩伴的那个青青已经不在了，于是现身。
青青抱着孩子吓了一跳，惊愣地看着他。
“你是谁？你找谁……”
花惜羽以指代笔在廊柱上写下了两句话，青青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写完才看向他写的字，喃喃念道。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什么意思？茫然地转头再去看花惜羽，人已经不见了。再看那两句话，心就像被一种莫名的情感触动了，一个恍恍惚惚的梦让她感觉心像是在飞，而那梦里只有花惜羽撩起纱巾看她那一霎那的情景。那张几近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的脸和带着些许伤痛的神情永远刻在了心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青青的女儿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句诗。每当女儿念起，青青都会四下看看，希望还能再见到那个身影，但花惜羽从此再也没来过，时间久了，都怀疑当时见过的那两次是不是幻觉。
她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了曾经拉着花惜羽的手快乐地玩耍着，幸福地憧憬着的情景了，也不记得那一天的决裂，只有这两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给了她一个女孩子绮丽的梦。
……
羽翼听了花惜羽清除了青青有关他的所有记忆愣了，原来……是这样，早该想到的花惜羽会这样，不是吗？刚要上前，蓦然看到花惜羽目光里现出的疏离，身子硬生生地定在了那，花无惜变了，变得……陌生了。
怎么……成长，竟是如此吗？羽翼感到了深深的无力，痛苦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深深地看着他，心有说不出的闷堵！似撕裂、似挤压，痛的找不到地方……晨曦映出眸光里的隐隐水色。
假如当初花惜羽是个女孩，也许她后来收的孤儿就都会是女孩。假如当初花惜羽第一声叫得不是姐姐，而是其他什么称呼，也许后来的那些孤儿叫她的称呼也会随之改变。假如花惜羽没来桃花城也许一切如初。假如……花惜羽对她不只是心灵的安宁所在，还是她一生情感经历的注定点。只是这不是她关心的，她所关心是花惜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扑进她的怀里，对她撒娇、对她依恋，属于她的那个花惜羽不在了，活着的青青、死去的琉璃夺走走了她的花无惜，永远地夺走了……
他们对视着，从彼此目光看到了彼此的心。他们相处的太久了，久到一个眼神、一个神情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何况还没有丝毫的掩饰。最终花惜羽低下了头。
“……姐姐，我走了，我会好好修炼，不再给姐姐添麻烦……”口气什么感情都没有，什么生气都没有，“……姐姐……我长大了……”
长大了吗？这么快吗？这就是长大？这对花惜羽来说应该是长大吧？她应该高兴才对啊，可为什么胸口痛得这么厉害？为什么受不了，为什么长大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今后永远的距离，几步远，很短，却远的无法触及。
“姐姐，我走了……”花惜羽转身
“……惜羽……”羽翼低低地、努力地唤了一声。
花惜羽站住。
“过来……”移开了目光，羽翼沉声道。
花惜羽迟疑了下，慢慢来到羽翼的身前，垂着头。
“……我曾经说过，你想离开的时候说一声就好……不过……”羽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双手结印，精魄从口中吐出。
“不……”龙清越惊呆了，但羽翼的神情将他定在了那。
“姐姐……”花惜羽一脸呆滞。
羽翼施法将精魄打入了花惜羽的体内，精魄在花惜羽的胸口中间闪了一下消失了。花惜羽感觉到了受损的修为顷刻间修复，并且增进了千年修为。
“姐姐……你……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精魄我依然能活，这算是我这个姐姐为你这个弟弟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是我羽翼还你这么多年的情份，从此以后我们恩义两断，我不再是你的姐姐，也不想再见到你。”说完转过身去，“以你先现在的修为只要不惹事完全可以自保。”缓缓离开。
……姐姐…..花惜羽望着那个白衣身影在阳光中像是浮冰碎雪一般慢慢消融在眼底，不见了，这让他忽然生出一种悲伤和惶恐来，半刻，低声道。
“……姐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没有想到是，再见到姐姐的时候竟然是五百年之后，而那时的姐姐也已是转世为人。
羽翼的目光落在某处，脸上似乎溢着一个笑意，却是空茫的。
回到羽府她就一直这么枯坐着，面对着满园的牡丹花一动不动。
龙清越望着她，牡丹花丛衬着她雪白宛如浮冰的身影，朦胧而遥远。离的近了，才发觉那瘦削的背影孤绝料峭，好像全身都索绕着一种挥不去的萧索，无形中牵动着他的心，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他的脚步声响惊动了羽翼，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龙清越轻轻走了过来，蹲下身小心握起羽翼的双足，用袖子擦去足底的泥土，穿上了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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