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筝当下将主意在心里转了个遍,笑道:“皇上身子健硕何来立子,鼎盛春秋何必早早立了国本,若是当真立了国本,怕是要让这后宫动荡了。”
“哦?”卫华静默良久,转头看向怜筝,“此言何理?”
“请皇上先行宽恕微臣的死罪,微臣方才敢言。”怜筝半跪在地,双手作揖。
“小安子。”卫华伸手,“拟旨赐予木兰提刑使一枚免死金牌。”
被点名的小太监略一犹豫,“万岁爷,这……”
“朕看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是吗?”卫华咳嗽数下,眼眸一冽,太监们纷纷伏地而跪。
“皇上息怒……”
卫华沉声再问:“你现在可敢说了?”
免罪金牌从东苑朝成立之初便有了,可是从未有人动用过,如今这卫华亲赐了一枚免罪金牌,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让朝堂一片哗然。
“微臣不敢。”怜筝垂首。
“朕看你小时候胆子倒是大得很。”
卫华倏然回眸窥她一目,笑道:“莫不是你以为让瑾王装病离队之事,能瞒得住朕吗?”
“微臣不敢。”
“罢了,如今秀都城中纷乱,城隍一案你尽早破了去,朕也该启程回长京了。”
怜筝这才抬眸,却一眼瞧见了那农房外用土泥浇筑的猪笼。
她心中一震:“皇上,敢问这猪舍里的猪是谁人所养?”
卫华不知,身旁的太监见状出来解释,道:“此屋只是方便安排随手买下的,那猪不过是市场里任意买来的。”
“何事?”卫华颇感意外,他可不认为怜筝会无缘无故对猪感兴趣。
“回禀陛下,此猪与微臣在北县金猪酬神祭祀上的猪相近。”
怜筝一顿,“金猪以人肉喂食,胃有人骨,因为数量不多,所以一直查不到究竟失踪几人,也追查不到这金猪的来源。”
“微臣不清楚究竟只是这几头猪还是有人以人肉为饲,任由这些金猪在市面上流通。若当真如此,东苑朝下的百姓怕是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已担了食人之罪。”
“大胆!”卫华一怒,连咳数句,“何人胆敢如此猖狂!”
“回禀皇上,微臣研究过此类猪种,北县养殖的为白梨猪,其体大匀称肌肉发达,金猪虽外形相近,但杂交的品种尚未分明,若是有多头供微臣研究,查到来源便是最好不过。”
“小安子,立刻去秀都城中将这猪的来源查清楚!”
“遵旨。”小安子惶惶不安,立刻按照卫华的指令去追查这些猪的来源。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安子已得了消息回来。
“回禀万岁爷,这猪是从秀都城中的养猪大户徐屠户家购来的,如今人已派了府丞将人全部扣押。”
卫华看了一眼怜筝,止了咳声,却是意味深长:“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去做。”
“微臣遵旨。”
“务必尽快将这四起命案和这金猪之事彻底交代清楚,好在朕回长京之前,定一定秀都百姓的民心。”卫华道。
怜筝这才有些明白,今日这皇帝究竟为何唤了她前来。
怕是有试探,也有警告。
她若是在六位皇子之间择木而栖,择错了,头一个容不下她的只怕会是这皇帝。
怜筝一身素色,低头敛绪,跪答:“微臣遵命。”
太监们再带着怜筝上了马车,驶离这农家小院。
怜筝却比来时之心要更沉了些,四尸命案加上金猪之案,若是破不了,怕是她的项上人头也会在皇帝前往长京城前便落了地。
可她算计不清楚,到底是有人在背后算计着,还是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风因才刚回长京城,便闹了这么一出,她想帮他,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卫处尹谋心算计,她分不明究竟是算风因还是算了她。
怜筝眉头成锁,连马车停了都没回过神。
小安子出声提醒,怜筝下了马车,这才发现他们已将她送来了义庄。
十三已在门外候着了,怜筝朝太监们道过谢,转身去了义庄。
十三没有多问,一切已经备好,怜筝也不想多说,径直开始验尸。
没等她取刀,就听见有人从窄室里轻轻步出。
“听闻筝筝今日红杏出墙?”风因端着一碗小米粥,转眸探了过来。
怜筝一听这话,横眼看向十三。
一天到晚打小报告,跟个监视器似的。
十三连忙抬头看天状,咳了两声,躲开怜筝追究的视线。
他慌张地跑去了别处,顺带查查周围有没有什么人,省的吵了这两人。
“忙了一日,也没看你吃了多少,先喝些粥养养胃,验完尸再去吃些管饱的。”
风因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将小米粥端上前。
怜筝低头瞧了瞧自己已经戴上的手套,准备伸手摘下。
没等她动手,嘴边忽然送来了一勺温热的米粥。
她抬眸,撞进他温软的眼底。
“我今日去了见了你父皇。”怜筝凝眸看他。
风因将米粥喂进怜筝的嘴,浅浅一笑:“所以呢?”
他知道她要说,也藏不了什么,不如干脆摊开来。
“你想当皇帝吗?”怜筝将粥咽下,一双星眸璀璨如光。
风因手中的勺微微一顿,他无奈看她,“你觉得呢?”
“若是不想,请旨回关。”眼下,唯有避开这些人的计划,才算是掩了这些算计。
风因将脸凑上前,俊颜在眼前放大数倍,目光却罩住了怜筝。
“筝筝可是担心我了?”
怜筝一恼,险些一巴掌呼在他面上。
她斜侧避开对视,恼道:“我在与你说正事儿!”
“我在说正事儿!”风因一本正经,宠溺道:“筝筝的事儿就是头等的正事。”
“卫风因!”他怎么就不能与她好好说话。
见她真有几分恼了,风因这才放下手里的粥碗,叹道:“筝筝,莫要担心我。”
“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无论请不请旨,这圣旨都不会颁下来。”风因的眸渐渐冷了。
怜筝心里咯噔一声,终于还是猜对了几分。
“父皇召我回来,心里就已经拿好了主意。”他的笑渐渐淡了,多了几分凉薄。
风因气息一窒:“你当真以为他会这么轻易放我走吗?”
从卫华传召怜筝前去之时,风因的把柄就已经彻底被拿捏到了实处。
“风因……”
“人人都以为我手握兵权,有几分拥兵自重的权势,可这些权势落在了皇帝的眼里,不过是十分之一,想处理干净不过是费了点心思。”
“可皇位不是,若想要安安稳稳地拿到皇位,多的是人需要成为垫脚石。”
“而我,是父皇算计好的垫脚石之一。”
为了让这块垫脚石踩得更加稳妥,他甚至不惜花费了数年的功夫去打磨。
怜筝瞧着他眼底的痛,心里揪得生疼。
“你可知晓我的母妃?”风因终于愿意开口谈起了她。
怜筝屏息,点头,道:“秦皇贵妃。”
“皇贵妃,仅次于皇后的妃子,可那又有何用?”
风因嘲讽一笑,笑意浅凉:“在父皇的权势面前,有何不能舍?”
“父皇当年夺位,弑兄杀父,区区一名妃子而已,为了皇位和权势有何不可舍?”
她和他的母妃,从宫中活着的那一日起,就早早被算计成了一枚棋子。
“你问我,可愿当皇帝。”风因抬眸。
“我不愿。”风因的声越发生冷,“我不愿被囚在高位,君不君,夫不夫,子不子。每走一步路,处心积虑;每布一枚棋,费尽心思。”
怜筝咬了咬下唇,垂眸生疼,“我知道了。”
风因瞧见了她眼底的愧疚和歉意,微微一顿:“话说多了,这粥都凉了。”
“不碍事。”怜筝忙握了风因想去热粥的手。
怜筝目光紧紧凝住了他:“我都饿了,你快些喂我•。”
风因只觉得好笑,怕是怜筝觉得自己踩了他的痛楚,想安慰他罢了。
还想再逗逗她。
风因起了玩心,眼眸掩了那笑意,故作失落,将碗圈在掌心。
怜筝有些急了,纠结了小片刻,面颊渐红,直至耳根子都粉了起来。
她忽然倾身上前,小啄了他的面颊。
风因眼波盈盈,这才抬眸看她。
怜筝倾城之颜仿佛浇了一面的胭脂,若是贴上了,仿佛就能染了一身红。
她看着他眼底的玩笑,这才发现自己是上了当。
“我要验尸了!不与你说话。”怜筝羞恼,慌忙起身避开他。
风因挑眉,微微停顿,眼下是攻城略地还是徐徐图之?
瞧着她娇嗔羞怒的样子,还是别惹恼了她。
风因眸底笑意溢出,拣了桌面的纸笔,这才出声将十三喊来。
门槛上的女尸后脑有破口,查验过后却无其他外伤,的确是死于后脑的创口。
男尸身上却有不同之处,因为他的体表并无伤口。
怜筝快速下刀,剖开男尸,“死者年约六十,门牙断了半颗,胸部几处肋骨骨折,肺部组织被断裂的肋骨刺入,另外一处肋骨折断向内刺破胸膜,最后导致窒息死亡。”
“人这几处肋骨位于人的脊柱处,如果朝内作用,应该是有外力所致,多出骨折加上胸腔的皮下组织来看……”
“死者的肌肉组织有多处出血反应,有被反复多次殴打的痕迹。”怜筝道。
“从死者左右手的手肘肌肉组织来看也有生活反应,属于抵抗伤。”
风因一一记下,问道:“所以男子是被打死的,而女子是意外?”
怜筝听见这话,略一沉思。
“也有可能都是意外,从姿势来看,两个死者都在门边,从跌落的姿态来看,仿佛是在试图阻挡人出门,所以凶手可能是在愤怒的时候推开了女死者,再殴打男死者以求脱身。”
十三想了想,“为什么不能是两个死者想要逃跑,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是在门边?”
怜筝欣赏地看了十三一眼,“说的不错,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但是,假设女死者在逃跑的过程中都会出现抵抗或者挣扎,这些会有相对应的抵抗伤,但是尸体上完全没有。”
怜筝忽然想起,问道:“今日来的那个老太太呢?”
十三回道:“莫捕快问清她口中碧草哥哥的住址后,已经将她先送回去了。”
“立刻随我去那碧草哥哥家中问一问,定是能问出些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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