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最后的店子终于卖出去了,那程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沐公子,魏管事的本事大,拿到那么好的铺子,程某早就垂涎三尺了,没想到公子还真舍得卖!”
穆寒笑道:“薛老板满意就好了,沐某的船还在置办中,仓库里那点货物只好先存在这里了。”
“哎呀,还买船这多浪费?沐公子要是肯让点价……”
穆寒笑道:“这些粮食是运到邺城救济灾民的,程老板可别偷偷的给我卖了,我要是知道了定然不饶!”
“沐公子这说的是哪里话!在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卖公子的东西呀。生意谈完了,在下在醉仙楼设了小宴,沐公子赏脸则个?”这醉仙楼曾经是穆寒的产业,现在连同粮店换了主人,主人家自然想炫耀炫耀的。穆寒道:“程老板客气了,沐某有事在身,不便赴宴,改日再到醉仙楼叨扰如何?”
程老板也不敢强,眼睁睁地看他和韩岳往街上去,路过府衙,韩岳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门庭,奇道:“北堂睿既然知道了公子的身份和背着他做的事,怎么还放公子回来?”
穆寒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大门,笑道:“在汴城他是一手遮天,想抓个人还不容易?关住了我也没有什么意思,我猜想他也是昨日当着我的面才收到两个确切的消息,哼,还想诱逼我承认是劫匪的幕后指使,他当人人都那么好哄的么?”
韩岳机警地四处一望,赶上几步压低声音道:“公子你怎么在这大街之上说出这个来,这几日跟踪你的人咬得很紧!”
穆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是在这样人多的地方才不怕,试问哪个人会在大街上说出这等生死攸关的秘密?”
韩岳点头,但还是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北堂睿说得出那段话就有他充足的怀疑理由,公子现在危在旦夕,就算他拿不住证据也有足够的理由置公子于死地,公子何不……”
“你想叫我逃走?”
“他毕竟是节度使的外甥,又掌握重权,公子没有力量反抗他,唯今之计只有一走了之!” 穆寒只是笑,并不回答,他如何能走?就算出了虎穴也逃不出洛轩这个狼窝,比较起来,人自然是比魔好对付的。其中的缘故穆寒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劝他走的不止韩岳一个,穆寒宁可死在北堂睿手里也不想成为洛轩这个魔头的奴隶!
“放心,他现在还不舍得杀我。”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因为北堂睿这个快把老鼠玩腻了的大花猫,不小心剥了老鼠的外衣,发现其实是只金老鼠!他眼中温柔妥帖的穆寒,背地里给了他下了这么大的黑手,还有他那拥有禁忌的身份,穆寒估计他现在还在惊讶,或者说是惊喜中,毕竟这么好玩的老鼠不是随时都能抓到的。况且,他既然花这么大的力气去调查方婷婷被劫一案,还查到了他的头上来,说明无论怎么掩饰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其实把方婷婷放在了心上,还是在一个很特殊的位置。在没有确定方婷婷安全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穆寒现在得以优哉游哉地在外面闲逛,静静地享受着暴风雨前最后一刻的宁静!
又有一封信钉在北堂家的大门上,里面除了一绺长长软软的秀发只有一句话:迟一日割一样!
北堂睿大怒,屋子里的东西扔得乒乓作响,下人们都吓坏了,没有人见过他如此的不冷静。一整日,北堂睿把自己关在内书房里,什么事也不理,什么人都不见。
穆家遣走了最后一个下人,理由是入不敷出,养不起下人了。可怜韩岳要当佣人了,煮来了半生不熟的饭菜端到穆寒房里来,穆寒立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问道:“韩岳,外面是什么情况?”
“回公子,北堂睿好像已经乱了阵脚。”
“我们的船买到了没有?”
“早已准备好了,现在只差水手。”
“叫陈总管快些准备,我不知道还有多长的性命,趁着还活着,为大哥做点事也是好的。”
韩岳忧道:“公子……”
穆寒回过身来,“月儿那边怎么样?她是我唯一的弱点,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就全盘皆输了。”
“公子请放心,冷姑娘处已安排妥当了,现在北堂睿可没有心情管冷姑娘的事。”
“他是否还在犹豫?呵,他犹豫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阵脚大乱了!”
韩岳迟疑着开口:“公子……这样对方小姐是否太过残忍些?她毕竟是冷姑娘的朋友,他日冷姑娘要是知道……”
“那就不让她知道。这是北堂睿逼我的,我现在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墨一般黑色的眼珠,却是蕴含着太多的内容,平静的表层,覆盖着涌动的暗流。看起来分明是如此的干净清爽,却透着萧杀的寒意,弥漫着危险的气机,让人不寒而栗。
汴城某地牢里,方婷婷被猝然升起的火光惊醒,麻木地看着来人的方向,阶梯冗长潮湿,回响着令人烦躁的脚步声,方婷婷已无谓恐惧或者希望了,只觉得自己是一叶微薄的小舟,任由风浪将自己带到任何地方去,对自己的命运已经没有了想要掌控的想法。火光中只见得那双大眼睛已被麻木和惊恐占据,那身草绿纱裙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近一个月的囚禁,饥一顿饱一顿,脸颊已经瘦了下去,那天然的可爱红晕更是不复存在。怔怔地看着来人,看着来人手中闪烁着火光的尖刀。
“方小姐,莫怪小人心狠,要怪只怪那个北堂睿小气不肯拿钱赎你!唉,可怜可怜,当老爹的也忒是心狠,竟然为了节约那点小钱连女儿也不管了,将你丢给非亲非故的北堂睿!嘿嘿,小姐虽是容颜出众,想那女人无数的北堂睿又怎会把你放在心上?可怜可怜,最后也只得便宜我们这些人了,嘿嘿。”
方婷婷惊诧地捂唇,怎么可能?父亲怎么会抛弃了她?
“方小姐不必难过,这样的事情多了,只是你们这些大家没有被逼到绝境,平常那些小门小户,为这几千两银子,管他什么乖儿孝媳妇,说不要就不要了,也不算什么怪事。小姐日后跟了大哥,见惯了就好了。”
方婷婷痛苦地闭上眼睛,空洞洞的地牢,沉闷地回响着她绝望的哀嚎。
第三封信出现了,只有一根血淋淋的纤细尾指。下人们已经不懂得如何去形容北堂睿的表情了,北堂睿终于松口,吩咐人立刻去兑换金子!穆寒在望月阁自斟自饮,韩岳三步两步走上来,穆寒问道:“如何?”
“北堂家的人已经在兑换黄金!”
穆寒冷笑一声,“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北堂睿唯一的弱点也是一个女人,平时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一旦面临真正的危机,他想承认也得承认,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公子是怎么知道北堂睿喜欢那个女人呢?我们都以为他是漠不关心,怎么公子却如此的肯定?”
穆寒笑而不答,他也曾对冷月“漠不关心”,真正的漠不关心是什么他知道,北堂睿这样的人,要真是不把一个人放在眼里,连漠视都不会赐予的。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四百四十万两不是说拿的出就拿的出的,第四封信送来的是一根无名指,北堂睿再不快些,方婷婷的手指会一根一根地被人砍光!
穆寒被北堂家的人着急赶火地请到府上,下人们看的出北堂睿对他已不像从前那般亲密,言语间便少了许多的客气。依旧是他一个人敲内书房的门,穆寒才推门进去,猝然一只大手伸来,穆寒还未明白过来喉咙便被卡住,重重地撞在半开的门板上,嘭地大响!抬眼便对着北堂睿几近血红的双眸,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肩膀里,几乎想要把他的肩膀捏碎!
牙齿咬响,声音似乎从深深的洞低传出来,到了耳中已带了含糊不清的回响。“姓穆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要怎么样!”
穆寒坦然回视,“如今可是穆某受制于人,怎么北堂公子反而问我想要怎么样?”说罢就要挣开,却哪里挣得脱他的钳制?“你明明知道就算我答应给钱也要时间筹备,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 北堂睿愈怒,抓住他肩头的左手越来越紧,钳住他脖颈的手却颤抖着不敢收紧。
穆寒微微一笑,纤长温暖的手指轻松拿开他箍在他喉间的手,“是公子自己不着急与穆某何干?你可不要忘了,是你拖到绑匪伤害方小姐才松口的。”
“你!”逼视着他的双目就要滴出血来,“你……到底要怎么样?”
“哈,这句话本来是穆某常问公子的,如今反了过来,听在耳里还真是有着说不出的奇怪。那要看你如何求我!”
双目炯炯,带着揶揄,带着威胁,没有要求的要求才是最让人为难的,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什么,稍有不慎,就可能激怒他,适得其反。揣摩人的心思,有多么的难,现在穆寒可反过来让北堂睿尝到了!
长笑着出门,心中的畅快是无法言喻的。所有的人都愕然而对,却无人能伸一指阻拦他一丝一毫。穆寒可以想象得到北堂睿现在是以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纵然知道如今的境地仍是利刃悬于颈上,却丝毫不加在意,纵是身首异处又有何妨?这场用性命做注的豪赌,过程的享受远远大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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