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玺宫的大殿里,太子德宣跪倒在地上,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无助地望着摸着地板的手指。
林曼环顾四周,除了德宣外,这大殿里足足有九个宫人,他们面无表情地分散在各处,有的站在大殿门口,有的守在寝殿门外,有的就站在离德宣不远的木椅旁,竟没有一个人要来扶起他们的太子殿下。
这时,一个圆眼睛,有着婴儿肥的宫女犹豫着要倾身过来时,被身边的一个太监拉住了。
“你去干嘛?”
宫女低声说,“去扶太子殿下。”
“你找死呀,娘娘是为太子好,太子想透了自然会自己站起来,你难道忘了小春是这么死的吗?”太监说着。
小春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对太子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一向细心周到,只因一次在温皇后责罚太子后对太子露出了心疼和劝慰之意,被温皇后命人拉出去杖毙。
小春被杖毙的理由是不但教唆太子殿下玩物丧志,还离间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母子之情。
宫女赶忙挺直了身体,站在了原地。
他们的对话声音虽在极力压低,但林曼能听得到,德宣也一定能听到,但他似没听到一般,依旧躺在地上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林曼知道,此刻,德宣的心智能量极为微弱,只需轻轻念一声附体大法心咒,她便能轻松将自己的魂魄附于他的体内。
林曼有心扶起悲痛的德宣,但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只好挨着德宣坐了下来,陪在他的身边。
殿外想起了蟋蟀的声音,夜已深,林曼站起身,试着趁着夜深,也许能靠近皇上的身边。
“唰!”
眼前一道金灿灿的光照得林曼睁不开眼睛,步子再不能朝前移动一丝一毫,林曼感到有股强大的力量在身前推着自己。
林曼撤回到德宣的大殿里,那束金灿灿的光消失不见,林曼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了原来是宫殿门两旁的石狮雕刻发出的光。那是镇妖驱魔的圣器。
这样的圣器在皇宫中是数不胜数的,钟馗早就跟林曼说过。在皇宫中能够自由行走的唯一办法便是寻得一个赢弱的身体,以这个属阳的身体,守住她这个属阴的灵魂。
“殿下……”突然,宫女叫着跑过去。
德宣在地上睁开眼睛,看也没看宫女,便任由她搀扶着站起来,走回到寝殿中。
林曼跟过去时,宫女从寝殿出来了,走到刚才的太监身边,太监冲她摇摇头。
“我以为殿下昏过去了……”宫女小声说着。
林曼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回到德宣的寝殿,坐在他的榻旁,望着那个沾满泪痕的小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德宣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窗外时不时地传来乌鸦和猫的叫声,这样原本凄凉的叫声让林曼觉得似交响乐一般悦耳。
透过薄薄的窗纸,林曼看到天边开始出现光亮,清晨马上到来,自己若再不行动,等待自己将是无尽的痛苦折磨。
林曼转身来到德宣榻前,刚要默念附体大法心咒,德宣的眼睁开了,直直地盯住林曼,嘴里说着,“救我,救我……”
德宣的两只胳膊伸向了自己,林曼被德宣惊到了,放下自己的念头,拉住德宣的手,慢慢将他的胳膊放回到被子里。德宣这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窗前越来越亮,眼看着太阳就要出来了,林曼躲到了厚厚的寝帐里面,刺进来的光亮如同针尖一般扎向了林曼,本来无声的阳光,像是嘈杂无比的颗粒弥漫在自己的周围,让林曼眩晕头痛不已。
德宣像往常一样,坐着步辇去早朝了。
早朝上,德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着大臣们的奏报。
“殿下,原户部尚书梁全培没有经过审讯,便撞墙自尽,有大臣认为此案到此终了,臣以为不妥。”工部侍郎阮江进言。
“阮卿,有何不妥?”太子德宣问道。
“梁全培撞墙自尽,此乃畏罪行为,若所有的人都这么做,用自尽的方式换来案件审理的结束,那恐怕罪大恶极之人将都来效法。”阮江说道。
“阮大人所言极是。”温锦麟附和道。
“臣查到梁全培的兄长梁全育早年私开粮行,大量囤积粮草,低买高卖,让民怨沸腾,虽现已关闭,但其早年聚敛金银数万,不可不查。”
“对,定要严查梁府上下。”
“……”
三两个以阮江为首的大臣七嘴八舌地进言着,德宣自然知道,虽然舅父温锦麟话语不多,但他才是这些议论的主导。
就当德宣一言不发时,他看到了舅父温锦麟严厉的目光,那目光似在给他指示。
“查抄梁府。”德宣小声说道。
“殿下英明。”朝堂上几位大臣齐声喊道。
翁相和另外几位大臣一直默不作声,他们对视着,眼里充满了无奈。
下朝后,德宣刚要上步辇,就被温锦麟叫住了。
“德宣。”
德宣赶忙回转身,战战兢兢地叫道,“舅舅,有什么事?”
温锦麟给德宣左右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都退后了。
“你该不会装傻吧?没看到我给你递的眼色吗?”温锦麟质问道。
德宣有些窘迫,“德宣不敢,德宣看到了。”
温锦麟冷笑一声,“看到了?看到了,为何那么迟才说查抄梁府?你知不知道你越是优柔寡断,朝堂上的大臣便越是欺负你年幼!以后在朝堂上,若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多看我几眼。”
德宣点点头,眼睛里噙着眼泪。
温锦麟把一只大手放在了德宣弱小的肩膀上,“舅舅也是为你好,让你能够早日顶天立地。听到没有?把眼中的泪水收回去!听到没?”说着,温锦麟的大手狠狠地在德宣的肩膀上握着。
“嗯嗯,舅舅,德宣谨记舅舅的话。”德宣说着,强忍住泪水不掉下来。
温锦麟看到了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笑,转身离开了。
抬步辇的太监们看温锦麟走远了,才怯怯地走过来,慢慢抬起步辇,继续朝东玺宫走去。
德宣回到东玺宫,下了步辇便朝寝殿里跑去,趴在榻上嘤嘤地哭起来。
受尽阳光刺射和嘈杂绕耳的林曼,听到了德宣的哭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
“发生什么事了?”林曼问着。
德宣自言自语起来,讲述着今日在朝堂上和下朝之后发生的事情,边说边哭。
“我不想当太子,更不想当皇上。”最后,德宣哭着说。
“你怕死吗?”林曼问道。
“不怕。”德宣说道。
林曼吃了一惊,德宣的自言自语是在回答自己的提问吗?
“你不怕什么?”林曼试探地问。
“我不怕死。”德宣说着,这次,林曼看清楚了,这句话发出声音时,德宣的嘴根本就没有张开,说这些话的是德宣的灵魂。
有了这个发现,林曼欣喜若狂。这是她昨日到现在一直纠结的问题,她必须借德宣的身体去做一些事情,但她又不愿就这样霸占如此可怜的孩子的身体。
“如果我借用你的身体一段时间,你愿意吗?”林曼问。
“愿意。”德宣考虑都没有考虑,便答道。
“你不问我需要借用多长时间吗?”
“多长时间都愿意。”
“只是,你的灵魂需要休眠,就像睡觉一般。”
“我喜欢休眠。”
林曼顶着灼灼日光,趴到德宣身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闭着眼睛仅仅想了一遍附体大法心咒,再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附在了德宣的身上。
林曼,也就是德宣的眼旁的泪流了下来,这次,是林曼流的,本想着夜晚再施附体大法,没想到,德宣的灵魂这般柔弱。林曼摇摇头,也许,不是他的灵魂柔弱,而是他的灵魂太累了,太需要一个人去代替他了。
和上次附于阿呆身上相比,林曼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林曼攥了攥拳头,从榻上爬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来人。”
门外的宫女跑进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午膳什么时候开始?”
宫女看着坐在榻边的德宣,有些诧异,赶忙回道,“午膳马上就开始了,殿下今日要用午膳吗?”
“难道本宫不能用午膳吗?”德宣的脸上有一丝气愤。
“不,奴婢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往常殿下都只是午后吃一些糕点的。”宫女解释道。
林曼不禁明白了为何德宣身体如此赢弱,便说道,“还不快去准备。”
宫女应着,小碎步地跑了出去。
饭桌上,德宣大口大口地吃着各色菜和主食,身旁的宫女和太监看着食欲这般好的太子殿下都目瞪口呆。
“奴婢再给殿下加点饭吧。”宫女说着,端起了德宣身前的空碗。
德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以后,称呼自己时,都要加上自己的名字。”
看满殿的宫女太监都皱着眉头充满了疑惑,德宣故作镇静地说道,“没有原因,这是本宫给你们立的新规距。”
“遵命,殿下。”宫女太监们赶忙跪在地上,齐声应着。
“奴婢蓝心为殿下加好了饭,请殿下享用。”宫女说着,把碗呈到了德宣的身前。
德宣笑了笑,说道,“嗯,蓝心,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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