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家军的军服,脱下容易,想要再穿上,就得看你有没有命来穿了!”
叶红蓼明显感到,相比方才,这次顾雨山使了十足的力气,势必要抽尽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叶红蓼双手扣紧刑凳,不哭不喊,不发一丝的声音,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翻涌在喉间的腥甜。
刑法处,在此陷入沉寂。只听得军棍落在骨肉上的沉闷。
叶红蓼觉得,这声音像是自己生命逝去的倒计时,更像是黄泉路上相伴的哀乐。
离开军法处的顾城快马加鞭的奔向顾府。顾明山是他第一个想到的,可以救叶红蓼的人。还没进顾府的顾城被早就等在门口的顾允康拦下。
顾城急切恳求道:“康叔,我得见二哥,再晚就救不了红蓼了。”
顾允康摇摇头,道:“将军已经下了命令,不准明山插手。”
顾城知道军令不可违,只得执着与顾允康相持。
“若是惊动了老将军,情况只会更加严重。”顾允康见他满脸迫切又左右为难,才道:“你不如去问问溪大夫。”
顾城没有细细思考,只觉得溪大夫一向护着叶红蓼,又多次医治顾明山,于顾府有恩,也许他有办法。谢过顾允康便扬鞭策马奔向溪宅。
顾允康望着顾城消失的方向,无奈的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如此心急?”
顾府内红莲池旁,顾明山附在围栏上望着满池的红莲,这红莲盛放的过分,红的刺眼。朵朵红莲覆满了池面,仿若一池艳火灼烧,烧的人眼疼。
下马奔至溪宅,溪苏还是一样手握一本古书,站在药台内测,厅内桌旁,赵临川旁若无人的品着一杯凉茶。
顾城气喘吁吁,扶着柜台想要说明来意。不料话未出口,溪苏却先抬头浅笑言:“五爷何故如此慌张?”
顾城深呼吸努力使自己言语清楚,道:“溪大夫……”一句溪大夫刚出口,顾城才意识到不知如何请求。
溪苏本是和顾府及顾家军都无关的人,自己又以怎样的方式请他救叶红蓼?
“可是六爷出了什么事?”
溪苏不紧不慢的问。
赵临川撇了一眼溪苏,想要审视他那挂在心绪外的表情。暗想,这情况,还不是明知故问么?
况且叶红蓼进了军法处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是。
“将军罚了三百军棍,溪大夫,你可有办法救红蓼?”
听得三百军棍几个字的时候,溪苏手中的颤动恰好被赵临川逮个正着。只是溪苏的表情依旧。
溪苏反问:“五爷如何觉得溪苏有办法?”
顾城支吾一下,道:“康叔说可以来问问你。”都怪自己当时太急,也没问清楚就赶过来了。
“哦?”溪苏继续低头看着手上的书,对顾城的回答不置可否。
溪苏自然明白顾允康的意思,只是此刻不想言明罢了。
见溪苏如此,顾城更加着急起来,现在耽误一秒,救叶红蓼的可能就少了一分。
“溪大夫,红蓼现在真的……”
溪苏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淡淡道:“五爷莫要着急,私闯军牢,违抗军令,藐视军法,这每一条罪状都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将军如此处罚,已然是法外留情。”
顾城愕然,茫然念着:“可是……”
溪苏重新拿起放下的书,低着头缓缓道:“溪苏却是无能为力。待行刑完毕,还是想劳烦五爷告知一声。若是他伤了残了,我好为他医治;若是没撑得过去,我也好为他收尸。”
顾城明白了溪苏的意思,可是内心的担忧和焦急却更加剧烈,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寻谁求助。
赵临川看顾城这般强制的冷静,相必是做好了强行闹军法处的准备。不觉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城外人日日忌惮的顾城和叶红蓼两位将士,行事这般如出一辙,这般胡作非为。
顾城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溪苏有意无意的念着:“五爷,井夫人已怀胎七月,还是小心照顾的好。”
顾城心中一震,可是三嫂有孕在身,又向来不管军事。但是顾城顾不了那么多了,也许他们的大哥还是听得进三嫂的话的。
“多谢溪大夫提点。”告别溪苏后,奔向这救叶红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当真不担心?”
顾城走后,赵临川转动手中的茶杯问道。
“担心又如何?”
不担心又能如何?他总要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溪苏换了本医书,思忖着上面的配方。
此刻倒想他伤了残了,躺在床上一辈子,自己就养他一辈子。至少还能伴他余生。也好过好手好脚在外面晃荡,再闯出什么祸来,丢了性命。
当时的赵临川又何尝不想那人伤了残了,不能动了,他便能陪他一辈子,听他的回忆,念他的故事。
枪起人落。从此这世上,再没一段故事有关赵蒙和与赵临川。余生,只剩下他赵临川一个人。
只是,余生很长,谁听我讲。
执法的士兵已然念到一百,刑凳下早已血滴成片。刑凳上的叶红蓼臀腿腰间早已血肉不分,白色的衬衫上半身汗水浸湿,下半身血染殷红,血与水交融处,成了渐变的绯红色。
附在刑凳上的叶红蓼,指节青白的抓着,却早已没有力气扣紧。嘴唇早已咬破,嘴角不住流着鲜血。那双先前哭吓得红肿的眼眶中,此刻只是盛着两颗涣散的眼球,叶红蓼只觉得周遭情景模糊,已然感觉不出军棍下的疼痛,只觉得下半身已被切除,意识也逐渐模糊。
顾雨山依旧不住的扬起手中的军棍,军棍上粘附的血肉不住的溅起,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仿若巨石般令人窒息。
“将军!”
井沢见叶红蓼再支撑不住,一只手滑落下来,再也控制不住的喊道。
“雨山,你当真要打死他不成!”
井沢握紧手心,不忍望向早已奄奄一息的叶红蓼。纵然他先前犯过天大的过错,井沢也不曾想过会将他活活打死。
旁人不知,顾雨山难道不知?叶红蓼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将军!”
江一舟一步向前,声音比平常提高不少,同样恳求道:“将军,红蓼真的不行了。”
顾雨山皱了下眉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与其说是在执行军法,顾雨山更像是机械般的挥动着军棍。
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停下来。
执法的士兵念到一百一的时候,顾城扶着三嫂进了军法处。
“夫人。”
井沢原地喊着,三嫂却没看井沢一眼,只盯着刑凳上的生死未卜的叶红蓼。
相比较一旁担信不已的顾城,三嫂此刻冷静的出奇。
井沢知道自己的夫人,当初同为军法处的执法长官,这种场面也是见识过的,只是对她腹中的孩子有些担忧。更是不解,为何一向偏爱叶红蓼的夫人,此刻如此冷静。
士兵念到一百二的时候,叶红蓼的另一只手也滑落了下来。
三嫂站立在顾雨山的对面,冷静道:“将军。”
从刚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的顾雨山,听到三嫂的声音后,稍顿了一下手中的军棍。
“三嫂,此事你不要过问。”
继而继续挥起了军棍。
“你大将军执行军法,我无权过问。你顾府大少爷执行家法我也无权过问,可身为顾家军的大将军,岳陵城城主,是否该考虑下岳陵城的安危?”
三嫂不急不慢,镇定有余。
顾城不解的扶着三嫂,当时只说赶来军法处,并不知道三嫂如何能救叶红蓼。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大将军停下了刑法,是个好的开始。
江一舟忙向前半蹲在地上,托着叶红蓼垂下的头唤着:“红蓼,红蓼!”
叶红蓼完全没了知觉,弥留间听不得一丝的声音。
顾雨山手握军棍立于一旁,疑惑问道:“三嫂何出此言?”
三嫂望了望一旁的叶红蓼,长吸了口气,总算是拦住了。继而看着顾雨山道:“将军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叛乱中,顾府与浔阳城孟府立下的婚约?”
顾雨山思索一番:“确有此事。”
“当年浔阳城大将军孟善卿及少将军孟荷生危急时刻来增援岳陵城,才使得岳陵城转危为安。两城向来交好,浔阳城多次助我岳陵城化险为夷,当年大战后,由使臣花繁为证,立下了这门婚约。亦是两城亲上加亲,相互扶持之意。”
三嫂将这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顾雨山稍顿片刻,继而问道:“此事如何与岳陵城的安危有关?”
“如今浔阳城大将军孟荷生前来提及联姻之事,可有关我岳陵城与浔阳城的关系?可有关我岳陵城的安危?”
顾雨山扫了一眼眼下的叶红蓼又问:“联姻之事,自是有关我岳陵城的安危,可是与叶红蓼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
话未落地,一身阳林军军装的孟荷生便站在了诸位的面前。
孟荷生孜然一身,站在军法处门内一步的位置,并没有想要进来的意思。除了腰间的配枪,没有携带一名随从。
只见他双目勾着顾雨山,面含冷笑,笑里藏刀,杀气腾腾。
顾雨山同样与孟荷生对视,除了个子高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刻下的沉稳,其他一点也没有变。就如十年前战场上并肩奋战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雨山冷冷道:“不知孟长官何时来的岳陵城?”
若顾雨山没有猜错,孟荷生早就来了岳陵城。早在荷衣来岳陵城的时候。
“将军无需知晓我何时来的岳陵城,将军只要知道,我来这岳陵城是为何就好。”
“哦?为何?”
孟荷生咬牙,你这是明知故问,瞟了一眼顾雨山腰间的匕首,道:“为那十年前就立下的婚约。”为那害的荷衣寻了许久的濯缨。
顾雨山同样看了一眼腰间的濯缨,问道:“那婚约,如何与叶红蓼有关?”
孟荷生冷笑一声,道:“若他就是我浔阳城未来的姑爷呢?”
众人无不吃得一惊,齐刷刷的盯着孟荷生。
孟荷生早就料到有这样的反应,这被陌生人注视的感觉让他很是不爽。
“看这样子,将军像是在执行军法。”
孟荷生压了压脖子,刚才应了荷衣的请求,一路赶来的紧急,匆忙的有些僵直。
还没来得及询问荷衣为何此时提及那他本就不愿意的婚约,就算应了婚约,不是岳陵城的城主顾雨山,也至少是知书达理能文能武的江一舟,怎么也不明白为何会选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愣小子。
现在看来,他的小荷衣是别有用心啊。
“十年婚期将至,我只是来谈联姻的事。将军执行军法我孟荷生管不着,也没兴趣过问。只要到时候我浔阳城的姑爷是叶红蓼就好。”
孟荷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叶红蓼一眼,因为不论这叶红蓼是谁,都没有什么差别。转身欲离开,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扬起手打了个响指道:“哎,要活的。”
孟荷生不管身后的反应,冷哼一声,离开了这气氛诡异之地。
孟荷生离开后,顾城也终于明白了溪大夫的用意。联姻之事,顾城当时年幼不知,但三嫂是知道的。当时这种情况,也只能三嫂这样的身份才可以提及。聪慧如三嫂,荷衣在井府照顾那么些时日,怎会不知道荷衣的身份。
井沢也不禁暗自钦佩自己的夫人,聪颖如她,才会根据饮漓苑的暗杀察觉到孟荷生已来到岳陵城的事实。
此时的顾雨山,陷入了另一番沉默。
此刻的叶红蓼已然支撑不住,从刑凳上倾斜下来。江一舟半跪着接住,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膝上。江一舟不忍看向那血肉模糊的伤处,擦拭着叶红蓼咬破的嘴唇流下的血渍,轻轻唤着:“红蓼……”
“将军,既然孟荷生已提及联姻之事,我们切不可违背誓约,伤了两城关系。”
三嫂打破了这沉重的默然。
井沢知道顾雨山在顾忌这什么,补充道:“将军,井沢知道军令不可违。但如此严厉的刑罚,红蓼定是知错了。如今他已是皮开肉绽,不如等他伤势减轻,再惩戒也不迟啊。”
顾雨山听此,甩了手中的军棍,巍然立与叶红蓼面前。俯视着面前的叶红蓼,只见他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目光涣散,不知是不是望着自己。
顾雨山目光冰冷,道:“三百军棍还剩一百八,暂且在军法处记着,来日自行来军法处领罚。你可记住了?”
叶红蓼正欲张口,却重重咳嗽了两声,喉间的腥甜愈演愈烈,咳不出来又压不回去,憋得他双目充血,嘴唇发紫。
江一舟忙覆辙他的胸前为他顺气。
顾雨山只当他应下了,即转身出了军法处,站在军法处门外几千将士前,厉声训斥道:“顾家军的将士都给我听好了,穿上这身军服,就是我顾家军的将士。守城杀敌是军人的使命,我顾雨山无法承诺你们一生平安,但我定同你们一起护岳陵城世代周全。若是贪生怕死者,现在即可脱了军服,离开顾家军,我顾雨山定不追究;若是今后有临阵脱逃者……”顾雨山侧身,指向军法处内,道:“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我顾家军军法,决不姑息。”
这肃杀千军的气势,这恢弘如雷的承诺。
“是!”
千军齐应。
军法处的诸位这才明白,他们的大将军的良苦用心。这顿军棍,不只打在叶红蓼的身上,更落在千千万万顾家军将士的心中。
暗处的人蓄意已久引发的骚动,被顾雨山这顿丝毫不手下留情的军棍,生生的打消下去。
顾雨山是天生的将军。
顾雨山言罢绝然离开,只留身后一片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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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的废话连篇:
o(* ̄ ̄*)ブ护弟狂魔孟荷生终于露面了,其实他还是个令顾雨山都头疼的无赖^_^
(ง •_•)ง感谢乱点鸳鸯的花繁~可怜的小六被打的好惨…
✪ ω ✪井沢是外冷内热,还是个妻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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