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锦皱着眉头,似笑非笑,他一皱眉,两道浓密的眉毛一高一低,让本来就深邃的眼睛显得更加深不可测,白秋月从来没见过皱眉也皱得如此好看的人。
“何爷只看到二公子的快活,却没看到二公子的烦恼。”刘芸打住了和白秋月的热聊,接着何有铭的话说。
“哦?”何有铭好奇地问:“二公子也有烦恼,不可思议啊。”
“比如……”刘芸嘴角流出一丝淘气的笑容:“腕表要戴百德菲丽的还是江诗丹顿的,洋酒要喝瑞典的还是法国的,明天是要找张家的小姐约会呢还是李家的小姐约会。”刘芸调侃地说道,话里对朱墨锦有一种近乎宠溺的宽容。同时,这种调侃也显示了她和朱墨锦关系亲密,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哈哈哈……”何有铭听完大笑了起来,以表示刘芸说的实在有趣。
白秋月再看朱墨锦,既不生气,也没有很喜欢。
“我听说何老板开了个剧院,全是女人在唱戏?”朱墨锦终于主动说话了,一开口就是和女人有关。
朱墨锦提到红颜剧院让何有铭很得意。在落河城的上流社会立足并向上爬,何有铭靠的是女人,向达官贵人们输送女人。一般的歌女、舞女、交际花,已经满足不了永远追求品质的落河城了。他要给这座城市的有钱有势的男人们提供高品质的女人。他用美女笼络他们的身体,用戏曲笼络他们的灵魂。对于落河城声名赫赫的朱家,何有铭当然想结交,而眼前这位花花公子,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白秋月觉得,她每多看朱墨锦一眼,对他就多一份迷惑。他似乎是那种,不接触还有清晰的印象,越接触越难以了解的人。
“哈哈哈……”何有铭再次笑了起来,以表示朱墨锦这个问题问得极对:“何某说句不谦虚的话,全落河城最美丽最有风情的女子都在我这个红颜剧院。二公子若是肯赏脸,何某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我一定去。”
何有铭很是高兴,连忙又找朱墨锦有兴趣的话题,“二公子最近有新诗作么,可否拿来与我们这等俗人瞻仰瞻仰。”何有铭知道朱墨锦是个风流文人,他参与了落河城的新潮文学改革活动,而且是主干之一。
“何三爷,您若不是见了二公子就附庸风雅起来,就是想故意为难二公子?什么湿作干作的,也不嫌酸。”刘芸似乎仗着和朱墨锦的亲密关系,对何有铭毫不客气,另一方面,似乎也暗示了她和朱墨锦打算与何有铭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
“哟哟哟,刘大美人可要嘴下留情。我一向敬仰二公子的才学。今天难得一聚,难免心急想见识见识。只许你喜爱白小姐的戏,不许我喜爱二公子的诗不成。”何有铭心领神会,配合和刘芸的这种打情骂俏。
“三爷这话说到点上了。咱们做观众的就只合在台下看戏读诗,这唱戏的写诗的也只合在书房里唱戏写诗。你说我现在要是拉着白小姐,请她替我唱几句,你说这成何体统?”刘芸不肯让步。
“这唱注重的是情境,情景,没有舞台,没有戏服,是唱不了的。可这诗嘛,注重意境,心境。意到了,心到了,诗就出来了。”何有铭也不甘认输。
“那就更不成了。反正我的心啊意啊都没到,我看白小姐心啊意啊也没到,难不成你们两个大男人还能心意相通,在这里吟诗作对?”刘芸是打死不认输。
何有铭一时被刘芸驳得语塞,只得笑笑无语。白秋月只微笑看着他们逗嘴,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朱墨锦的神情变换。
“芸儿放肆了。”朱墨锦开口说,“三爷既然关心文艺,可读过现在流行的新诗?”
“哦,可是像大白话一样的新体诗?”
“正是。”
“哦,我读过一些,略觉新巧,二公子也作这样的诗吗?”何有铭见朱墨锦果然对这个话题有兴趣,怎能不热情逢迎。
朱墨锦略带意味地说:“我昨日见到一个美人,绝色,我对她是一见倾心,我想要是有这么个美人给我,我发誓决不再碰其他的女人了。可惜啊可惜,一打听,人家名花有主。我好不伤心啊,一时兴起,挥笔写下了一首伤心诗,三爷想不想听?”朱墨锦神秘地问何有铭,眼睛忽地扫过白秋月。
“洗耳恭听。”何有铭说。
“听好了——”朱墨锦说道,说时又瞄了白秋月一眼。
上天把你送到我身旁,我看到你绝世美好容颜
在我伸手可触的地方,你朝我轻轻地一笑嫣然
犹如一阵午夜的春风,瞬间吹起我深深的爱恋
我的心像天山的湖水,你就是那湖水里的天山
我一路寻你到清巷口,看到了你的心另有所欢
那就是你认定的情人?那个家伙生得如此讨厌
我的心已经被杀死了,天山的湖水一夜被烤干
我拖着一具垂死肉身,离开你去流向天长地远
年轻只剩下悲凉沧桑,我此生注定再无情意缠绵
眼前传来一阵阵喧闹,他们告诉我你已离开人间
我的美人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天妒你绝世红颜
他们说你一路将我寻,足迹早把青山绿水踏遍
愚笨的汽车不识佳人,竟将这天仙女子来压碾
香魂一缕终究随风散,手握诗集是你对我最后的眷恋
香魂一缕终究随风散,手握诗集是你对我最后的眷恋”
朱墨锦念完,何有铭鼓起掌来。刘芸细细品味了一下,随后说道,“我最头痛这些诗文了,可是这篇我听懂了,真喜欢呢,真不知道是写给那位佳人的,好生嫉妒。”
白秋月一直默不作声。
刘芸提议要回去,朱墨锦起身与何白二人告别。刘芸突然俯下身在白秋月耳边说了什么。
……
“你刚才对白秋月说了什么?”坐在车里,朱墨锦问刘芸。
“我说那首诗是你为她即兴写的。”刘芸闷闷地说。
“你看出来了?”
“谁叫我是女人呢?”
“那你觉得她会上钩吗?”
“一定会。”
“为什么?”
“谁叫她也是女人。”刘芸的口气依然是闷闷的。
“你还看出什么了?”
“你知道白秋月并没有读多少书,所以故意即兴凑了这么一首所谓的“新诗”,因为旧诗你怕白秋月听不懂,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心思。有何有铭在旁,他俩关系暧昧,你不能太过露骨,不能让何有铭难堪。你想让他自己看出来你对白秋月‘有意思’,最好他乖乖地把白秋月送给你。”
朱墨锦不说话,因为刘芸说的都是对的。
“他们俩到底谁才是你的目标?”刘芸问道,虽然她知道,主动搭讪白秋月,是朱墨锦的意思,她也知道朱墨锦对于自己应该知道的事,会主动告诉自己,而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他也希望她不要去问。可是刚才看到白秋月的国色天香之姿,刘芸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这样的人和朱墨锦扯上关联。可是那个何有铭,一看也不是个普通角色,跟他牵扯在一起,危险多多。不过,相比较而言,如果这两个一定有一个是朱墨锦的目标,她希望是何有铭而不是白秋月。
“你希望谁是我的目标?”朱墨锦微笑着说。
刘芸知道,他这么说就是不希望自己知道了:“我希望谁都不是,我希望你安度余生。”刘芸说。
朱墨锦笑了一下:“你说得就跟我明天就会死了一样。”
刘芸无心接受朱墨锦的逗乐,带点忧伤地说:“你说,我们就不能离开落河成,离开这里的一切吗?”
朱墨锦知道刘芸是担心自己,可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那要去哪里,世外桃源吗?有这样的地方吗?”
“反正……”刘芸咬了咬嘴巴说:“对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世外桃源。”
“混蛋”朱墨锦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每次有女人真心向他示爱,他就会骂自己,尤其是刘芸,他觉得自己欠她太多。
刘芸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暗自好笑,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爱意,并不指望得到他的回应,奈何他每次都一副被债主讨债却还不起的样子。这个男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诚然他是自己的世外桃源,可惜自己却不是他的世外桃源。究竟,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女子能成为他的世外桃源?
把刘芸送回住处后,朱墨锦表情凝重。他注意到何有铭是因为第五局突然盯上他了,可以确定,第五局发现了什么,会是什么呢?自己在这件事上落在第五局后面了,如果何有铭真的是什么重要人物,牵扯到重要事件,被第五局一手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何有铭把白秋月送回公寓的时候阿奴已经睡下,听到声音忙起来服侍。第二天一早白秋月就去剧院了。本来白秋月也是住在剧院的女子舍房的,红了以后,何有铭出钱买下一套公寓给她单独住,阿奴作为丫鬟也跟着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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