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考良久,最终垂眸轻声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他原先也没想很多,只是昨日君烨不经意地那么一提,他就觉得自己这样耽误萧洛的生活,把他拴在身边,或许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此时听到他的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愚蠢:萧洛要真是为了钱,以他的能力,随随便便当个武馆教头岂不比进府当他贴身侍卫要快活许多?又何必进来受苦?他这么说,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不过,他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自己,又是如何认定了要进将军府?
身前的人身上放出的怒气因木长风的一句话而瞬间消散,他缓缓放下手臂,叹了口气,认真地沉声道:
“阿木,我进将军府当贴身侍卫,只因为你。”木长风眸陡然一颤,心中掠过复杂的情感,刚想开口,就听到萧洛说:
“天色不早了,我去准备晚饭。”
……
蛮荒岛。沉黑的云朵漂浮在岛屿上空,雨滴将落未落,藏匿于层层卷云中。
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如同冰雕般静止,身前,是一个高耸的土堆。土堆下,埋葬着包括阿虎、安大娘的二三十个无辜人们。土堆的周围开着小小的几朵蒲公英,轻柔的花籽如同羽毛般精致,随风洒在到过的每个角落。
“我商瑾,终于为你们报了仇。”商瑾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眸中倒映出被风吹乱却迟迟不走的一粒蒲公英花籽,轻声道:
“阿虎,你交代我的话,我都记着呢……快走吧,不要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下一世,你若还想与我做兄弟,我们再聚……”他声音颤抖,看着那簇蒲公英缓缓升到空中,抬头,狠狠憋回眼泪,呢喃道:
“还是不要了吧,我是个麻烦,可不能再连累你了。”身侧,慕凝九握住他颤抖的手,无声支持。
不知过了多久,商瑾伸手在土堆前洒下澈凉的清酒,哑着嗓子,恍惚地说了句:
“走吧。”戒指上的光芒一闪,两人消失在空气中,只留白鸥徘徊在小岛上空,发出“呜呜”地叫声,如泣如诉。
夜幕降临,这一座荒芜之岛,终于得以沉睡。
……
左晟随慕凝九商瑾来到醉花楼,看到坐在桌子上的叶释,挑眉道:
“怎么?你也去?”叶释似乎听出他话语中蕴藏的淡淡不屑,眉一凛,咬牙道:
“对啊。怎么?左大人有何指教?”
左晟淡淡道:
“不敢不敢。”叶释闻言冷哼了声,听他又道:
“我这把脆骨头,可经不起母夜叉的折腾。”叶释闻言,柳眉一竖,“啪”地拍桌,撩起袖子就要打左晟。后者飞快藏到慕凝九身后,愤愤道:
“动不动就抡拳头,算什么女人……”叶释见慕凝九护着左晟,嗤笑了声道:
“动不动就缩脖子,算什么男人?!”
“好好好好好了!”慕凝九头疼地道,“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再吵下去,裕德派就把全天下的坏人都杀光了!小释,你不是觉得他们有问题吗?如今这般情景,还不打算彻查到底了?还有你左晟,饭碗这么被抢,也没关系吗?”
“哼!”两人同时转头,不看对方,却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出了醉花楼。
四人刚到虎啸轩,便听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吆喝:
“裕德派招人喽!只要有一颗打抱不平的心,都可以无条件参与,成为我派弟子啊!”话音刚落,一波人就涌上去,把那男子围得密不透风。
“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都可以入派的!”紧接着,慕凝九四人跟随大流,与络腮胡子从虎啸轩侧边门出,兜兜转转了几条街道,来到个院落里。屋内走出个黑衣男子,络腮胡冲他拱了拱身,道了句:
“主公。”男子不带任何感情的眸淡淡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轻轻点了点头,道:
“敬酒。”随后,几个裕德派弟子给他们这二十人都发了个酒碗,倒上酒。
络腮胡壮汉把瓷碗平举胸前,大吼了声:
“致正义!!!”
“致正义!!!”大家纷纷附和,慕凝九闻了闻酒,没闻见什么异样后,一饮而尽。
“啪!”一个个碗被砸在地上,摔得稀烂。络腮胡子见此,笑着高声道: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裕德派第七代弟子。我派虽兴起时间不长,也没有江湖上其他门派的那么多规矩,但唯一,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百姓的安危,希望你们喝了这碗酒,就时时刻刻铭记。嫉恶如仇,是裕德派弟子所具备的品质,也将一直传承下去,保证我们所处的世道,能永远太平。”众人闻言,眸中闪过激越之色,手中的武器微微握紧,似乎想迫不及待地饮下恶人的鲜血。商瑾挑了挑眉:这么听来倒是挺鼓舞人心的,难怪追随者如云。
叶释暗忖:这络腮胡,看似精神领袖一般的人物,怎么莫名有种刻意迷惑众人的感觉?正义虽然重要,但这个正义,在每个人心目中的定义都不同,又该如何规范?把正义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难保不会有人因为盲目正义而忽略很多东西,譬如善良、怜悯与隐忍。因裕德派众人所造成的那女子的悲剧,不就是他们把正义看得太重的结果么?就在她寻思的当口,那冷面男子给每人贴了个状似玫瑰的黑色标识。
“这朵花是裕德派的象征,贴在各位的左手腕部,也是用于辨认。”慕凝九仔细端详了那朵花,并未发现什么奇特之处:这染料也是普普通通的,无毒无害。裕德派弟子众多,平日里也都分布在四面八方,这应该只是个类似于门派令牌的东西。
“鉴于你们今日刚入派,做任务可以从简单的开始。白辰白炽,你们各带十名弟子熟悉下裕德派的行事流程。”
“是。”慕凝九给商瑾使了个眼色,自己靠到叶释身边,低声道:
“你和我一起。”
另一边,商瑾和左晟跟随白炽出了院落,朝南边柳巷赶去。爬满碧色藤蔓的白墙内,是一座华美的府邸。雕刻精致的琉璃瓦和木轩窗,透出一种大气沉静之感。白炽朝身后众人比了个“嘘”,自己只身一人敏捷地从后方高墙翻进,只听“唰唰”地几声响,随即后门“咔嚓”一开,众人迫不及待地涌进去,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一个蒙面人。有人用剑挑开他身旁的沉甸甸包裹,发现里面是清一色的翡翠碧玉,价值连城。
“这是徐府吧?徐丞相为人慷慨,乐善好施,没想到被此等恶人偷了救人的钱财!真是死有余辜!”
“对,这也太可恶了!”几个大汉气不过,握拳上去给了他几脚,也有人用刀砍的。虽然举动不似砍夏夫人那般激烈,却也纯属多余。商瑾皱眉,用眼光询问左晟。后者用眼睛仔细扫视了男子身周,随即点了点头。
左晟暗忖:这裕德派是在消灭恶人,但他依旧无法理解他们在死者死后过激的行为。而白炽,又是如何知道这儿会有偷窃案发生?他们的行动,是每次都有一个主导的人发号施令,还是只有这次例外?想到这,他开口问道:
“你如何知道这儿会有偷窃?也太厉害了!”为了避免有人怀疑,他特意伪装出一副惊奇的口吻。白炽勾了勾唇,挑眉骄傲地回:
“我们裕德派虽然发展时间短,但拥有的情报网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大门派。裕德派分为两部分,一块就是你们,还有一块就是长老级成员,他们负责的事情有很多,最高机密不方便透露,不过这命令,都是从他们地方发出的,然后传达给你们,逐一下手。”众人啧啧称赞。商瑾看着地上的一滩血,皱眉:
“现在要怎么办?”白炽从袖袍中拿出一个瓷瓶,撒在尸体上。“哧啦”地一声,尸体化为一滩黑水。商瑾挑了挑眉:这不是小狐狸曾经用过的化尸散吗?据说极其难得,没想到裕德派的人也有。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个浑厚的男声问道。
白炽拿起地上的包裹,向来人拘礼,笑道: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徐丞相吧?小生白炽,裕德派弟子。刚刚路过见一盗贼在你府邸偷东西,急忙进来制止,若有冒犯,小生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徐丞相接过包裹,看到其内物什,摸着胡子笑道:“哎呀,真是太好了!你不必赔礼道歉,老夫反倒要谢谢你们。这盗贼逍遥在外,老夫不能把他如何,正手足无策呢!没想到裕德派及时出手相救,帮忙除了这一大祸害。这个包裹里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就赠与你们当做谢礼吧。”
“那怎么好意思收呢,徐丞相。”白炽推辞道。
“你们收下吧,小小心意罢了。”
“谢丞相,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商府。
“左晟,你们那边,有什么特殊发现吗?”慕凝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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