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血有些讪讪地，没再说话，她同泷桑来自不同的地方，二人性情相差悬殊，想法也不同。没什么话题能聊到一道去，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泷桑瞧出来了她的不自在，开口替她解围：“既然公主没什么事要叫我，那我便先出去转转了，南漠我也是第一次来，还觉得有些新奇呢。”

　　红尘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别走太远，万一公主要找你，你得有个地方给我寻。”

　　泷桑径直走了出去，只撂下一句：“我就在园中转悠，不会走远的。”

　　总待在帐内，也不觉得时间过的快，可如今离了帐子，看见了黑下来的天色，这才惊觉原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天暗了下来，便有些凉意了。泷桑拢了拢斗篷，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迈开了步子。

　　泷桑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不过是在帐中闷得慌，又同红血话不投机，也没什么可说的，便想着出来透透气罢了。这么想着，泷桑又走到了上次经过的那个园子。从她的屋子到萧十七的帐篷，这个园子是必经之路。

　　天有些黑，园子中黑影重重，看上去像是树影。泷桑并不曾在意，慢慢地走近了那一团黑影。眼看着泷桑就要走过那一团黑影，它却突然动了一下。泷桑吓得张口就叫。那黑影动作极快，迅速地将泷桑的口掩住，厉声道：“别叫！”

　　这声音有些耳熟。泷桑很快镇定了下来，认出了这是楚茗连的声音。见泷桑不再挣扎，楚茗连又威胁了她一句：“我放开你，你不许出声。”

　　泷桑点了点头，楚茗连这才慢慢地放开了泷桑。泷桑向楚茗连行了个礼：“奴婢参见王上。”

　　这声音也有些耳熟，楚茗连很快便认了出来：“是你？”

　　“王上认得奴婢？”泷桑有些紧张，不会是被人知道她偷跑出宫来找萧十七了吧。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紧跟着是楚茗连特有的笑声：“昨夜孤也是在这里遇见了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泷桑定了定神，经过楚茗连的提醒，她这才想起，似乎昨日她初到这里，在穿过这片园子的时候，遇到了楚茗连。原来不是被发现了身份，泷桑松了口气：“奴婢记起来了，昨日确实是遇到了王上没错。”

　　昨日遇见的时候，也是一片黑，今日遇见的时候，还是一片黑，虽说楚茗连看不见泷桑的脸认不出泷桑，但是泷桑也无法看见楚茗连的表情推断他此刻在想什么。楚茗连没说要她留下还是走，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她的一颗心就一直提着，不敢放下，生怕楚茗连突然向她发难。

　　沉默了一阵子，楚茗连先戳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你可知，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喜欢一个人？

　　“王上是喜欢朝颜公主吗？”泷桑问道。

　　楚茗连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否认道：“孤并不曾说是谁，你别胡乱将人套进去。”

　　泷桑垂下头，表示谦逊：“奴婢只是听说，王上即将要娶朝颜公主，同萧蜀联姻，南漠同萧蜀可谓是水火不容，若不是因为喜欢，王上又怎么会跨越两国的界限说出要娶朝颜公主的话来呢？”

　　泷桑这一番话意在试探，试探楚茗连对萧十七究竟是怎么想的，以及他要娶萧十七的原因。可楚茗连似乎是没有察觉泷桑话中的含义：“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啊。这世间身不由己的事情多了去了，哪有那么些只有情投意合才能在一起的说法？”

　　“您并不是因为喜欢朝颜公主才娶她的吗？”泷桑又问道。

　　楚茗连低低地笑了，这一次，他没有同泷桑绕弯子，而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我娶她，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

　　“正如同，她嫁给我，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我一样。”

　　“这世上，特别是在皇家，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还有一种颜色，叫做灰色。孤同朝颜的联姻，便是灰色的。”

　　我们彼此都不喜欢，但还是选择联姻，无关情爱，只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何况，并非是他不想同萧十七培养感情的。她的心里，有着一个他无法逾越的人，那个人才是她此生唯一愿意全心全意付出的人。

　　“王上既是不喜欢朝颜公主，那么可曾考虑过娶自己心上人呢？”清脆的女声仿佛是黑夜中的银铃，悠扬空远，打在人心上，反而很舒服。

　　楚茗连没有因为她问题的突兀而生气，也没有因为此事事关他的隐私而斥责她，他竟是认真地思索了这个问题，然后认真地回答道：“不曾考虑过。”

　　“为何？”

　　“大约是因为，我还没有遇见那个我喜欢的人吧。”

　　细碎的话语飘散在风中，莫名的，楚茗连的情绪地落了下去。泷桑就是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楚茗连低落的情绪。她想说些什么宽慰楚茗连，可张了口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一时间觉得有些窘迫。

　　大约是察觉到了泷桑的想法，楚茗连突然问她：“小丫头，你呢？”

　　“嗯？我？”泷桑还不曾反应过来，“奴婢怎么了？”

　　“礼尚往来，方才你问了我，现在该我问你了。”楚茗连的声音突然轻快了起来，“小丫头，你可有喜欢的人？”

　　又是这个问题。泷桑忍不住扶额，红血闲来无事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就算了，怎么楚茗连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见泷桑沉默不语，楚茗连忍不住侧目看他，黑暗中，只能看见她大致的轮廓，看上去是个身材姣好的小姑娘，就是身条有些过于纤细了，大约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很多，多吃了些苦，才会这样的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这么瘦？平日里你家主子没有好好对你？”

　　“没有！”泷桑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我家主子对我很好。”

　　见她如此维护她的主子，楚茗连忍不住笑了：“小丫头，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反应怎么如此大？”

　　泷桑重又垂下了头，低声细语道：“没有，王上听错了，奴婢说话就是这般的。”

　　楚茗连面上笑容更甚：“小丫头，看来你很喜欢你家主子啊，在孤面前还如此维护。”

　　泷桑并不辩驳：“奴婢的主子是个好人，她对奴婢很好，从来不让奴婢受委屈，奴婢只是不希望主子被别人误会，将实话说出来罢了。”

　　“小丫头，你家主子，不会就是你的心上人吧。”楚茗连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

　　泷桑面上一红，娇嗔道：“才不是！你别瞎说！”

　　楚茗连笑得更欢了：“还嘴硬，你若是不喜欢他，为何要如此维护他？”

　　“我家公······”刚说出三个字，就卡在了公主上，不能暴露萧十七，她不能说自己的主子是公主，泷桑硬生生地将话止住了，停顿了半天也不曾想到句话接上去。

　　这下可更叫楚茗连开心了，他抓着空子，放肆地笑了许久。一直到他意识到泷桑不寻常的沉默后，才慢慢地收敛了下来：“嗯哼，孤方才不是故意在嘲笑你。”

　　泷桑温声应道：“奴婢明白。”

　　楚茗连有些不满意泷桑地回答，追问道：“你明白什么？”

　　半晌没有回音，楚茗连叹了口气，也不再为难她：“罢了，孤知道，你们都是这般，碍于孤是王上，什么都不干说出来。”

　　“孤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也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孤只是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孤只是想知道，她为他奋不顾身的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情。”

　　楚茗连是那样高不可及的一个人，此刻这番话，却无端多了几分落寞，让人听着有些心疼。泷桑想了想，径自走到了楚茗连的身边。楚茗连是坐在地上的，泷桑就挨着他，也抱膝坐下了。楚茗连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女孩儿家用的粉的味道，淡淡的，闻着让人觉得舒心。泷桑的声音伴随着幽香传过来：“王上，奴婢并没有说谎，奴婢确实没有心上人，奴婢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奴婢和主子，那是打小的交情，主子待奴婢很好，可是主子也有她自己喜欢的人。”泷桑淡淡地说着，语气没有起伏，“奴婢只是在主子身边待的太久了，看了太多的勾心斗角，丢了太多的信任，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着喜欢一个人了。”

　　楚茗连认真地听她说着，没有打断，没有嘲笑，反而认真同她讨论：“你可以离开这里，去乡野间，做个自由的人，那样，就不会有这些烦心事了。”

　　泷桑轻轻地笑了。

　　“日后若是有机会，奴婢确实很想试一试这样的生活。抛去一切生活的压力，什么都不再多看，不再多想，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泷桑确实想过这样的生活，只是想想，就很让人神往了，但是很可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样的生活，太过遥远：“不过，那只是以后而已。现在，奴婢只能留在她的身边。她的身边只有奴婢，要防着的人太多，奴婢无法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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