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七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屋顶。
她只觉得浑身都在疼,手脚发软,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张了张口,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了?要喝水吗?”
紧跟着声音便有一双手将她扶起来,然后替她整理了枕头,让她靠在床边,然后自己去倒水。
坐起来的视野变得清晰多了,她看见房间里仅有二人,一人是她,还有一人,便是给她倒水的泷若。
泷若将水递到萧十七的嘴边,萧十七却不张口喝。泷若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萧十七虚弱地笑了,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
本经过上次一事,泷若同萧十七是应该势同水火,可这半月以来,萧十七并未因她对她不敬就不让她们姐妹见面,还让她住在着屋子里,有吃有喝,什么活也不用做,再加上两个姐姐教了她许多东西,泷若现在有些理解萧十七了,所以并不像最初那么讨厌她,反而还有些同情她。
比如方才,萧辰渊将萧十七抱过来的时候。
在萧十七昏迷期间,她问了两个姐姐出了什么事,两个姐姐私下将安伯府发生的事情同泷若说了,并关照她不能外传。泷若当时天真地想萧十七再不济也是个公主,区区一个伯府不能拿萧十七怎么样,而且萧十七一直都是个运筹帷幄高高在上,执掌他人生死的人,所以泷若并不曾想过萧十七会出事。
可是当萧十七真的人事不省地被带过来的时候,泷若的心突然就揪起来了。
明明是那么高傲的人,明明是那样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却······
看着连起身都要人帮忙的她,泷若突然就很讨厌安伯府,突然就很讨厌没用的自己。也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泷若哭的突然,萧十七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说话。
她问她:“怎么突然哭了?”
萧十七的声音很沙哑,她眉头轻蹙,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很痛苦的样子。
听着萧十七问她怎么了,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萧十七看她哭的可怜,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头发。泷若自小同母亲姐妹分离,被寄养在亲戚家中时从未得到过善待,因此她长到这么大,像这样被人安抚倒是头一遭。萧十七很瘦弱,但是她的怀抱很温暖,这一瞬间,就好像被母亲包在怀里一样,泷若心中的柔软全部都被勾了出来。
泷桑泷生听见动静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萧十七向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由着泷若放声哭泣。
泷若哭了很久。
久到萧十七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块。
她抽噎地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的姐姐们,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飞快地擦去了眼泪,然后昂起头,语气中带着她一贯的骄傲:“我可不是因为你才哭的!我只是想我娘了!”
这神情,活似一个赌气地孩子。萧十七笑着点头。
泷若的眼睛还肿着,萧十七提笔写了字条,让泷桑去给泷若拿了鸡蛋来揉。待泷桑再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然多了两个人。
萧辰渊同顾恒。
泷桑看向泷生,泷生摇摇头,泷桑便去给泷若揉眼睛去了。
泷若偷偷地问泷桑:“姐姐,小姐似乎要谈事情,我们不用避开吗?”
泷桑摇摇头:“小姐不曾发话,我们就待着。”
萧氏兄妹二人听着这姐妹二人的对话,对视一眼,萧十七默默地提了笔去写字条,依然没有要让人出去的打算。萧辰渊本想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多一会,字条被递到了萧辰渊面前。
不同于她平日里用的小楷,是很豪放的草书。萧辰渊惊讶地又看了萧十七一眼:“这是张怀因的字?”
萧十七点了点头,又提笔补充了几个字:掩人耳目。
萧辰渊明白她的意思,就好像他,若不是亲眼所言,也不相信这样的字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然后他才去看字条上的内容。
萧十七写着夺兵权,舍伯府。
萧辰渊皱了眉问她:“先前说好的并不是这样?为何要突然改变计划?”
萧十七写道:“安伯府权势太大,一手遮天,即便父皇能容他,日后也会成*烦。”
“莫非你不信我能掌控住安伯府?”萧辰渊问道,“还是说十七想要公报私仇?”
萧十七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字条都不写了,张口说道:“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萧辰渊听她声音沙哑,递了一杯水过去:“我不愿这么想,只是你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萧十七不去接那杯水,坚定地说道:“安伯府必须除掉,这样的权势已经大过一个臣子能拥有的了,你知道我今天听见了什么吗?”
“那安伯府二夫人同我说,即便是朝颜公主死在了安伯府,那也可以是被刺杀身亡!”
“你敢说,今日安伯爷知晓了我在府中的遭遇之后,一点欺瞒之心都没有?”
“萧辰渊,你怕不是失了智,这么荒唐的事情你居然还能容忍?!”
“莫非你要留着安伯爷日后替你把持朝政吗?”
萧十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有些承受不住,猛烈地咳了起来,萧辰渊将手中的水杯又往前递了一递,却并不帮她顺气。
“十七,这不行。”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冷漠,“你生病了,这阵子安心养病吧。”
萧十七浑身一震,然后慢慢地抬头看他,那神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她凄惨地笑了,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原来,你心仪的女子,是她?”
安伯府举足轻重的小姐唯有两位嫡出小姐,安易灵与赵邱泽私定终身,那余下的便只有那安易梅了。想到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萧十七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二人互生情愫了呢?这份感情里参杂了多少权力利益与算计?这些日子,萧辰渊没时间见她,频频去往安伯府,便是为了这安易梅吧。
萧十七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明明初次见面,她为了他算计了安易梅,到头来他却要为了安易梅保整个安伯府。
萧十七,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你将你的心掏出来,结果却落得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结果吗?
你的四哥哥,要为了他的心上人,委屈你了啊。
萧十七心中凄凉,气血上涌,生生咳出了一口血。
萧辰渊只是看着,将茶水又往前递了递:“你的身子现在受不得刺激,安心养伤吧。”
这样的话在萧十七听来却是无比的讽刺,她一咬牙,突然发狠,一把打落面前的茶盏,嘶哑着声音向他表明自己的决心:“我不需要。”
然后她恢复了平静,拖着疼痛的身子下了床,唤道:“泷生,扶我回宫。”
泷生看了看顾恒,又看了看萧辰渊,然后应了是,扶着萧十七离开。
萧辰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些许的警告:“十七,你是个乖孩子,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萧十七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她努力挺直腰杆,走出了萧辰渊的视线
四哥哥,安伯府是一根毒刺。
在没有经历过之前,你可能会觉得我太意气用事,但是等你经历之后,便太晚了。
即便你会怨恨辰颜,辰颜也要将这跟毒刺替你剔去。
萧十七等人走了很久,萧辰渊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地上被打碎的茶盏,仿佛看见了他与她之间出现了裂痕的信任。
萧辰渊叹了口气,问顾恒:“是我做错了吗?”
顾恒反问他:“安伯府若是现在不除,以后确实是个大隐患。小公主也没有做错,她是替你着想呢。”
“若是现在对安伯府下了手,无法将安伯府连根拔起,日后会给她自己埋下祸根。若是安伯府拼死反扑,她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萧辰渊满脸的担忧,若是从前,他大可以什么都不顾,可是现在见识到安伯府的手段,他不得不替萧十七思虑。安伯府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日后反扑定会咬死萧十七。萧十七那一点小手段都不够安伯府看的。
“所以啊,你也没错。”顾恒说道,“错的,是你们俩。”
分开考虑都不错,可是偏偏不能放在一起。
就好比萧十七和萧辰渊无论哪一个都是世间少见的谋士,可是他们二人若是碰在了一起,那便只剩算计了。
便是再亲近,中间都隔着一层纱。
这样的关系,才是最疏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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