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真如长恭所言,不到半日,众人终于到了东山。
东山岸伟,茂密的丛林掩盖住整座山的风景,却依旧淹没不了让人观之的宏伟。高耸入云的峰顶,让人望尘莫及。走进山中,沁凉的山泉缓慢的流动着,甘甜可口。
几番劳累,一到行宫,高洋便吩咐众人各自休息。无意郑嫣瞥见他眼中深深的疲惫,竟突然有些同情这个身在高处的帝王。
高处不胜寒,想必那冰冷的龙椅也并非像别人想象的那般好坐吧,整日以酒为伴,恐怕也只是因为孤寂了太久,压抑了太久,才会有那些疯狂的行为吧。
郑嫣在心底为高洋深深的叹息着,但是来不及多想,转身的瞬间便望见不远处走下马车的太子高殷,今日的太子倒要精神了许多,只是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谦谦君子,待人和善,美名远播,书法诗词无一不是上乘,那是曾经的太子。而如今羸弱不堪,每日被噩梦缠绕,精神恍惚,金凤台一事,确是给他造成了难以回还的阴影。
跟随太子站在一旁的靖轩抬头便看到了郑嫣看过来的视线,见她眼中显现的恻隐之色,淡淡的点了点头,便随着太子进了行宫。
“有些事我们既然无力去改变,不如就随它去吧,你莫要事事忧心,我们进去吧。”长恭走到郑嫣身边,微微侧首挡住了她看向太子的视线。
郑嫣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可惜了而已,毕竟当初的太子,是那样的才情卓越,令人敬佩。”
“但愿他能早日自己克服心中的阴影,有些事情若是他自己不能克服,谁也帮不了他。”长恭叹道。
“他那样的人,是从小被困住的金丝雀,又一直被皇后保护的很好,再加上他所崇尚的皆是儒家仁政,自然心慈善良。被皇上那般逼着去砍杀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自是艰难和挣扎,又亲眼见到皇上举刀砍杀那人,更是一种伤害和梦魇。如今,笼子破碎了,金丝雀却也同时发现翅膀也已经断了,再也无法飞翔了。”郑嫣有些感概的说道。
长恭没想到郑嫣分析的如此透彻,太子的情况的确确如郑嫣所说,那样的人,只怕一辈子也无法逃过自己心中埋下的阴影。
上前握住郑嫣指尖,长恭侧首劝道:“好了,不要再多想了,进去吧。”说完便拉着郑嫣走进行宫的大门。
不得不说,东山行宫俨然就是第二个皇宫,虽没有皇宫的壮大,但是宫殿楼阁,水榭楼台,皆是奢华明艳,而各处的摆设也都是千金难求的精品,所有物什应有尽有。
自古以来宫廷奢华,只是富丽堂皇下,包含了多少百姓的血汗,郑嫣望着行宫中的景色,无谓的摇了摇头。
在行宫中住了几日,高洋都没有怎么露面,只是每天关着宫门同高僧诵经念佛,并无其他。
而郑嫣则有些闲的无聊,但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又不好随意走动,不过好在此次随行的有长恭、靖轩,还有孝瑜和孝琬,这倒是让她的烦闷消减了不少。
每日同孝琬斗斗嘴,和长恭、靖轩骑马下棋,同孝瑜切磋画艺,日子过的倒也充实。
这样很快便也到了祭天那日,长阶直指云霄,众人肃然静默在高洋身后,望着高高的祭祀台。太常寺测算的吉时刚过,礼乐便响起,高洋携同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一同朝拜着那神圣的祭台。
突然本来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变得昏暗一片,一声惊雷响起,闪电瞬间劈向祭台,顿时香案落地,所有的东西洒落一地。
众人皆是一惊,侍卫瞬间护卫在高洋周围,警惕的观望着一切,那一声惊雷后,天空中乌云散去,又恢复了原本的万里无云。
高洋神色肃然的挥手让侍卫退下,沉声问道:“太常寺钦天监何在?”
这时人群中一人慌忙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声音变得瑟瑟发抖:“臣太常寺钦天监韩魏参见皇上,请皇上恕罪。”
“这吉时是你推算出来了,怎么会突然横生异象,你且要给朕一个说法,否则朕便让你全族陪葬。”高洋的声音带着寒意让韩魏背脊一阵发凉。
“臣遵旨,臣这便下去调查。”说完,韩魏步履踉跄的离开了祭台。
“都别呆在这儿了,先回行宫去!”高洋一脸冷意的大步离开。
众人不敢惹怒已经震怒的高洋,便也都恭敬的跟随高洋回了行宫。
直到晚间,钦天监韩魏才回到行宫,高洋端坐高座,而随行之人亦是大气不敢出的站立两旁。
韩魏跪在殿中冷汗湿了衣衫,但是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详细的将今日的推算向高洋禀告。
“启禀皇上,今日天降异象,臣已经得了结果。”
高洋淡淡打量了韩魏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流露的问道:“说。”
“回皇上,臣同几位太常寺的大人观测了天象,详细推算后便得到一句断言。”韩魏突然停住没有说下去。
高洋的视线重新落在韩魏身上,眉头微微皱起,“说下去。”
“臣...臣不敢说。”韩魏只觉冷意更深,汗也随着发鬓流了下来。
“说,朕允你无罪。”
无奈,韩魏在高洋的逼视下终于说了出来:“亡高者黑衣。”
高洋闻言,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落到案上,霍然起身,盯住韩魏问道:“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不敢妄言,异象的测算确是得到了这么一句判言啊。请皇上恕罪啊!”韩魏匍匐在地,浑身发抖。
“你先起来,”高洋淡淡说道,待韩魏站起,又开口问道:“既是黑衣,那何物最黑?”
韩魏恭敬起身,低头想了想,又恭声回道:“回皇上,黑者莫过于漆。”
“漆?”高洋眼色有些复杂,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手让韩魏告退,韩魏战战兢兢的退出了殿中,而高洋则是一脸严肃的坐回座上。
众人望了望高洋的脸色,一时也捉摸不清,只好继续静默的站立两旁。
许久,高洋的视线突然落在上党王高涣身上,突然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诡异而残酷的笑容,如魔鬼般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来人,将上党王押下去关起来,等朕回了邺城再治其罪。”
高涣错愣片刻,但是旋即便跪倒在地,“皇兄,臣弟所犯何罪,为何要将臣弟关押?”
高洋冷哼一声:“哼,上苍都已经降言,你还有何狡辩的,你排行老七,七同漆谐音,亡我者黑衣说的不就是你吗?”
“没想到皇兄竟偏信方士的胡言乱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仅凭这一点便治臣弟的罪,臣弟不服。”高涣不卑不亢的对视着高洋说道。
高洋冷冷一笑,无谓的回道:“你如今已是戴罪之身,朕可不管你服不服,既然天意如此,那朕也不能继续养虎为患,来人,带下去。”说完,便拂袖转身,不再看高涣。
“如此定罪,臣弟不服,臣弟不服啊...”高涣的声音渐行渐远,众大臣无一人上前求情,只因此时的高洋已是愤怒之极,不管谁上前插话皆会引火上身。
无端生出变故,一句上苍的断言,却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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