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携着红莲海的味道洒满阳光抚过的树林,虽然雨季已经过去,但是一夜的凝聚草木枝条上还是结满了晶莹的水珠,露珠随着风的拂动,聚合,滚落,啪地一声,落下。
时辰还早,没有人发现那个树下被这一滴水落下滴在了一个“尸体”上唤醒的翳动地嘴唇
驾,驾……远远传来希律律地马车声,树下那人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
咳咳,端砚,等等,那边有个人,马车里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公子,此处是灵山南丘与云国交界处,方圆几十里也没个人家,怎么会有人,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咱们略赶一赶,不然今晚可就找不到宿头了”赶车的是个年轻小厮,一句话回地清楚,手上速度丝毫不慢
“咳咳,停车。”病弱地声音依然坚持着。
唉,吁……端砚拗不过他,只好勒马跳下车,公子,您在车里歇息,小的这就去看看
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年轻的公子被端砚扶着下了车,虽说是清晨天气凉爽,那公子却裹了件大长披风,唯一露出的手牢牢地拽着披风上摆,好像不胜寒冷,面色苍白,隐隐可以看到额见血脉流动。
咳咳,剧烈的咳声打断了端砚的话,“我和你一起去看”说着,年轻公子当先走去。
端砚无法,只得小跑着跟上。
树下的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旁人的靠近,努力想要挣扎起来,可是数日滴水未进已经磨光了他仅有的体力,最终,只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个小缝,看到病公子模糊的面容后又在惊愕中晕倒。
这?!端砚的一声惊呼被公子喝断,“把他抬到车上,到了前面的镇子再行救治”
端砚咽下了口中的惊疑,那个昏迷的布衣公子赫然长了一张自家公子的面容,除了那碧蓝的双瞳,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两人将昏迷中的人抬上马车,加速了车行,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云国边境岫岩郡。
岫岩郡虽无海港却因毗邻南丘,多有商人贸易往来而设郡,街上熙熙攘攘,常见南丘口音的商人在与本地人讨价还价。
端砚一行因为多了一个昏迷的人要照顾,此时便在城内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了下来。
“令弟”只是多日食水未尽加上长途跋涉才昏迷过去,我给他开一副凝神养气的方子,喝些粥调理两日就好了,郎中捋着胡子道
只是饿的?我还以为是要死了呢,端砚嘟囔道
端砚!病公子瞪了小厮一眼,道:“如此有劳先生赐方”
“倒是公子,气血有亏,咳中带血,是俯脏经络诸虚百损的症状……”
“先生厚爱,青羽的病不劳挂怀了”病公子青羽淡淡拒绝道
郎中摇了摇头,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这病也不是自己区区小郎中能治得好,也不坚持便告辞出去。
“十天?五天?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了?”青羽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思绪也不知飞到哪里。
他的病是胎里带来的,十八年前,云国外戚祸乱,他母妃身怀六甲被当时的皇后暗算身重寒毒,本该是一尸两命,恰逢天山老人云游至帝都,受父皇所托取镇国之宝芸芝草为他母子解毒,才堪堪保住他的性命,她母妃却因中毒和难产早逝。如今虽然后族遭戮他母妃却已死,他也再不可能拥有健康的躯体了。天山老人说过,有心解毒,无力回天,皇子青羽绝对活不过十八岁生辰,倘若在这之前,找不到天山雪莲的话。
十几年来,父皇一直不肯相信,为他延请无数名医,千金难买的方子都可以堆满他的寝宫,他的身体却一日弱似一日,十七岁生辰那天,他恳求父皇让父皇遴选优秀的宗室子弟继为螟蛉传承大统,允他周游列国,与其在绝望与痛苦中死去,不如在最后的一年里让这一场生命不再遗憾。父皇含泪答应了他,选择了平素与他交好的忘尘封为二皇子,并拨给他数名暗卫随行保护。
一年来,翻山越岭渡江跨海,先后走过了迦蓝、红莲各国,也见识了不少奇闻轶事地方风貌,相对于贫家子弟,这一生也算是精彩万分了。可是,拖着一身病体,在别人的怜悯与哀叹中度过,作为唐唐国之储君终日在药气氤氲的深宫里,明知自己时日无多还要在父皇祈求的眼神中挣扎地活下去,只在大限临头的时候,才获允出去看看这宫墙之外的天空,他不屑,这一切何尝不是别人同情的赐予?
到底意难平啊!
“公子,您该服药了”端砚小心翼翼地奉上药瓶
这是最后一瓶药了吧,青羽自嘲地笑了笑,待这药吃完,他就可以结束这满是痛苦的一生了
“唔,这是哪里?”床上的人在端砚的照料下终于有了动静,微张的口中发出沙哑好听的声音。
“我家公子看你晕倒在路旁,把你带到了客栈,这里是云国岫岩郡,郎中说你是数日没有饮食虚弱地晕了过去,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青羽还未回应,端砚已将现状倒豆子般地悉数道来,青羽揉了揉额,端砚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做事伶俐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让人天天都想喂了哑药给他。
不过深宫高墙中,伺候青羽的都是些稳重谨慎的仆役,若是没有端砚这样活跃的性子,他怕是早在洛离宫里闷死了。
“方静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醒来的人显然知道这位病容的公子才是正主,怎奈刚醒来的身体乏力努力了几次也不能起来
“公子,你还是躺着吧,我家公子心底善良,就是猫啊狗啊落在路边也要救上一救……”
“端砚,不可无礼!”青羽微微愠怒打断了端砚的含枪带刺,他知道端砚只是迁怒他人,虽说自己执意救人耽误了回宫行程,可前路无多,又何必在意死在哪里呢,早一刻晚一刻有什么区别。
“下人无状,方公子见笑了”青羽淡淡地道,取了端砚手中的药便即服下。
“这!”静斋看到青羽手中玉瓶,失声叫道:“玉茗丸!你是云太子青……”他的话被一只利刃逼得咽了回去,房中不知从何处出来了三个黑衣人,手中被烟熏黑的匕首分别指向他各处要害,别说他现在身体虚弱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是再给他几年修炼功夫,静斋也没有把握能在三人手中生还,更何况那些武器虽然被烟熏黑,却难挡锋锐之气依然透过微薄的衣衫激起他一身冷汗。
“方公子何以认定我就是青羽呢”青羽从端砚身后站了出来,挥去了几名暗卫,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略缓。
静斋心下懊恼,尽管故做镇定,声音还是有些颤抖道:“三年前我身中至寒奇毒,适逢天山老人云游赤莲国,赐予此药,老人让我以赤莲蕊煎服此药,静斋才得以苟活。天山老人与家父相交甚笃,他曾言去赤莲国正是为制玉茗丸续命,因此静斋对羽公子的事略有耳闻。”
静斋语气真诚,对三年前天山老人出海配药的事说得分毫不差,端砚微微放下了些敌意,但仍是侧身挡住了青羽半个身子。
“天山老人还说,他配制给我的玉茗丸仍缺一味炽焰莲,莲为药魂,赤莲为替的玉茗丸药力不足,只能称为玉泉丸。炽焰莲生长在云国与迦蓝国边界死亡之海沙漠,要想取得何其难得。他倾尽十年之力也不过制成了三瓶,尽数交给了大弟子云国太子青羽。有炽焰莲的玉茗丸唯一的特点便是晶莹剔透需用玉瓶封存,遇金而脆,遇水而化,遇土而焦。服用时满室辛香,我见公子气度不凡,手中玉瓶亦是天山老人之物品,故有一猜。”静斋赧然道:“更主要是因为,我体内余毒未清,只是用玉泉只能压制毒性,刚才公子开启瓶口,我觉得体内寒毒微微收敛,只是药味便使我通体舒泰的感觉……”
“不知方公子需要多少玉茗丸才能清尽余毒呢?”青羽温文地笑了笑,轻声问到。
“这,天山老人去时曾言,倘使四粒,可竟全功。”静斋垂下眼帘,他心中明白,当年云国主举国之力不过寻得一朵炽焰,莫说自己现在这般模样,即使方家未遭巨变,那一朵莲花也不是他能求得起的。所幸玉泉丸易配,寒毒被压制,自己不能动武也可苟且偷生。却又不知比依赖玉茗丸续命的青羽幸运多少了。
“不知公子有何打算?”青羽好像没看见方静斋满面黯然,出声询问。
“静斋家逢巨变,身无长物,羽公子如不嫌弃,静斋愿鞍前马后供您驱策。”方静斋轻轻应道。
“驱策不敢,青羽唐突,希望方公子可以帮个忙,青羽这里还有几粒玉茗丸,想是足以为方公子解毒”
“公子不可!”端砚急急插话“玉茗丸只剩一瓶,说句不敬地话,如今少吃一粒便没了一粒,公子不位自己想想也要为皇上想想,这些年他为您……”
“呵,端砚你糊涂,玉茗丸自制成起便只有三瓶,什么时候不是吃一粒便少一粒?如今我已病入肌骨,十几年的寿数也够了,再延命几日不过徒增痛苦罢了。仙丹灵药,只能救病不能救命,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还不明白么?”青羽风轻云淡地劝了几句,把目光投向方静斋。
方静斋心神微动,“羽公子救我一命,但有所命无敢不从,不必牺牲救命良药”
青羽轻笑,“静斋不必拘束,我所求,于静斋也有好处”他上前几步,附在方静斋耳边说出自己的计划。青羽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静斋感受着耳边的呼吸,脑中一阵恍惚,待听清他的话,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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