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出宫门,就迎面遇见了太子柏璜的车驾。庄华停下脚步见礼,“山庭见过太子。”
柏璜令车停下,打趣道:“山庭要回家去了,不请孤同游贵府一番吗?”
庄华道:“大王命我随璋梁王一同返回封地治水,我正要回家收拾行李,马上就得启程。”
柏璜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正色道:“山庭,上车,孤送你回府。”
庄华也不想走回去,道:“谢殿下。”
御车的宫侍立即下车跪在车边,充当了踏脚凳,庄华不喜欢这样,对那跪地的宫侍说道:“你来扶我就是。”
宫侍“喏”了一声,起身去扶庄华伸过来的手,结果柏璜忽然从车内探出身来,伸手给庄华道:“来,孤扶你。”
宫侍识眼色的退到一旁,庄华无法,只好转而拉住柏璜的手,上了马车。
太子车驾调了个头,重新启程。
“山庭的手,好凉。”车厢内,柏璜突然说道。
庄华低头看手,猛然发现右手还被柏璜握在手里,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回来,拱手道:“山庭身体欠佳,故而手凉。”
柏璜笑笑,“孤有时觉得山庭很有趣,有时又觉得山庭很无趣。孤只是关心山庭,何必如此严肃。”
“山庭素来不会玩笑。”庄华面无表情,正色道。
庄华突然觉得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把所有权贵的性向喜好都打听一遍,正常向的,可以接近,耽美向的,保持距离。不是她自恋,事实证明有必要,鱼同那个看起来绝对直的人,都对她有过心思,这个看起来就像是弯的太子,绝对有必要提防一下。
庄华本来的长相就有些硬朗的感觉,不要和那些什么哥比,不是一个性质。前世留短发的时候,就被不少男同女同搭过讪,后来留了长发才好转一点,直到穿越前剃了光头的时候,还有以前搭讪过的p来问她要不要交往试试看。
唐启说,她是东方教主那一型的。这可是唐启那个妖男唯一夸直接的过她的话,呃……如果忽略后半句“就是气质不行”的话。
柏璜道:“孤唐突了。”
庄华听得出柏璜语气的诚恳,觉得自己也是反应过分了,以前那些贱人们除了原则性问题,什么过分的话没说过,过分的事没做过,剃了她的头发她都没怎么样,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未免太矫情了。
庄华觉得应该转移一下话题,于是说道:“山庭有一事想拜托殿下帮忙。”
“山庭尽管直言。”
庄华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用这点小事麻烦一位堂堂太子,但她又实在不认识其他人,所以,只好趁现在说出来,不然她一去璋梁,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这件事就又要拖了。
“山庭家中有两个仆役,一名为焕,一名为雁容。我委其二人为我管家。然,此二人皆为贱籍,行事多有不便,我想给他二人改改户籍,平民籍,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去办,所以,想劳烦太子殿下,为此二人改户籍。”
万一哪天焕,雁容,易被权贵看不顺眼,又因为身份低贱被人咔嚓了,她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此乃小事。”柏璜点头答应。
马车碌碌行进,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庄华的家门口。
不是做客的时候,所以柏璜在门口便告辞了,庄华也知道不是客套的时候,目送柏璜的车驾远走了。
大门敞开,门房一见自家主人回来了,连忙出来迎接,“先生回来了!小的见过先生!”
庄华记得这人是自家门房的,便点点头,直接进了院子。
其他下人听见门房一声呼喊,又见庄华匆匆往院里走,便通通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给庄华请安见礼。
说起来,大部分仆役对他们的新主人并不熟悉,因为庄华在家那些天,基本不出自己的院子,而且他们来的时间也并不长,也就十天左右,私下里相互沟通都没几个人清楚他们新主人的来历。直到今天早上王宫的大笔赏赐入府,他们才知道,这个新主人,不简单。
雁容,焕,易三个人都迎了出来,见庄华匆匆往她的院子里走,也没多废话见礼,都跟了过去。
庄华进了屋子先把折叠的很小的登山包翻了出来,然后就找布包包袱。
见她胡乱翻找,雁容便问道:“先生要找什么?”
庄华一愣,才想起来,这有专业人士,于是对雁容说道:“帮我收拾一下行李,轻便一些,我要出门。”再转身对站在门口的易说:“易,你也收拾一下行李,随我一同出门。”
“喏。”易眼睛一亮,立马出去回对面自己屋子去收拾行李了。
雁容一边给庄华往包袱里放换洗衣服,一边问道:“先生要去哪?”好不容易消停几天,又是怎么了。雁容有种上错贼船的感觉。
庄华拿了桌案上的杯子给自己到了杯水,喝了一口,“肇王让我去璋梁治水,马上跟着璋梁王的队伍一起走。”
一旁一直没吱声的焕急忙说道:“先生也带我去吧!”
“不行。”庄华反驳道:“此去路途艰难,你不通武艺,恐行动不便。而且,我已经把易带走了,再把你带走,难道你让雁容一个人看顾家里吗?”
“我……”焕想要辩驳,却哑口无言,只得到一边去生闷气。
庄华安慰道:“风这次回来,就让易教你武艺,如何?”
“先生莫要骗我!”焕一下子又活了过来,高兴的说
雁容手上收拾行李的动作不停,看见此番情形,对焕开口训斥道:“这几天的白教你了?目无尊上!也只有先生宽容,换一个主人,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焕吐了吐舌头,对雁容做了个鬼脸,然后说道:“先生,我去把马车赶出来。”
庄华阻止了他,“这次不用马车,骑马去。”
雁容和焕都是一惊,自家先生这身板,长途骑马颠簸,还不得散了?!
“这肇王也真是的,看不出来先生体弱吗?还要先生跟着去!”雁容不是肇国人,其实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国家归属感这种东西,所以对肇王也没什么敬畏。
焕也想起了蓟山之时所见的璋梁王所率领的赤骁骑的快若电闪,猛如雷奔,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打量了一下庄华弱不禁风的竹竿身材……不妙啊。
“先生,要不你跟大王或者璋梁王商议一下,能不能让你慢慢走啊?”焕提议道,雁容也点头同意。
“璋梁洪灾泛滥,哪容我慢行。”庄华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看了一眼雁容已经为她收拾好的包袱,庄华过去拿,结果被进门来的易抢先一步把包袱背在身上。
雁容满意的看了易一眼,道:“里面有先生的小包袱(登山包折叠版),先生的换洗衣物、身份文牒,笔墨竹简,还有五十金,两百刀钱。虽然易潮的物件我已经用油布包了,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保护先生的包袱,当然,更重要的是先生!”
易难得没有无视雁容,而是说:“我知道了。”
“雁容,焕,你们好好照顾家里。我已经拜托太子给你二人改换户籍,应该很快就能下来。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们,或者府里的人,不要正面冲突,等我回来找他们算账。”庄华嘱咐了一番,觉得没什么外需要说的了,便对易说:“我们走吧。”
雁容和换宋二人到门口,看门口竟然有一群身着贵重铠甲的骑兵,便不再送了,带领全府的仆役向庄华拜别:“恭送先生!”
庄华摆了摆手,众人才退回府里。
门外的二十名禁卫通通下马,对庄华抱拳一礼,“见过山庭大人!”
庄华亦拱手一礼,“诸位不必多礼,我并未在朝廷任职,唤我一声先生即可。”
众禁卫应道:“喏。”
忽然,一阵马蹄声靠近,却是昨夜接庄华入宫的太子近位姜侍卫。
姜侍卫一人驭三马,到了近前,从马背上跃下来,拱手对庄华道:“山庭大人,太子殿下送您两匹马。”
庄华心里一乐,正想着上哪去弄两匹马呢,这就给送来了。
一边让易过去牵马,一边对姜侍卫说道:“请姜侍卫代我谢太子赠马之恩。”
姜侍卫一笑,“山庭大人客气了。”
庄华对这个姜侍卫印象不错,一拱手,“就此与姜侍卫告辞了。”
姜侍卫亦正色道:“大人保重。”
这一走,快马疾行七八天,终于进入了璋梁境内第一个县,骥平县。
县太守早早的就率领一众官员在城门口等着迎接柏缇一行人的到来。
“臣等恭迎璋梁王!”十几名官员跪了一地,齐声山呼。
柏缇骑在马上,说了一声“免礼平身”,扫了一眼面前的官员,眉头一皱,问道:“河监令何在?”
为首的太守站出一步,躬身施礼道:“河监令一直在骥河勘测水位,县中所有守兵都在骥河两岸,随时听候河监令指使。”
“带本王去看。”柏缇命令道。
赤骁骑里一名骑兵立即下了马,太守上了马,驭马走到柏缇身边,往南方一指,“王爷,请随下官南行。”然后一夹马腹,喝了一声“驾”,一马当先跑在了前面。
“驾!”柏缇一声喝令,跟了上去,后面大队人马也纷纷跟上,一时间城门出尘土飞扬。
在赤骁骑后面,又是一队着装不同的骑兵队伍,更奇怪的是,其中还有一个光头无发的少年文士。
少年一身靛蓝长衫上面以有不少尘土,苍白的面色显得格外疲惫,“他”身边未着铠甲的英俊随侍关心的问道:“先生,要不我们进城歇息一下。”
庄华摇摇头,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扭头跟周围跟着的禁卫说道:“十个人,去跟上璋梁王,其余的跟着我在后面走。”
“喏!”立即有十名禁卫出列,一扬马鞭,纷纷朝柏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庄华实在太累了。
以前和山庭在一起的时候是跟山庭越过驭马之术,但是头一回正式用马赶路就日夜不停的快马奔袭几千里,她整个人都快散了。
而且要注意,这里没有高桥鞍,没有马蹬!全靠人自身的平衡控制和腿的力量夹住马身。
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屁股的存在了。只是很幸运的,居然没有出现大腿磨破皮之类的事情,庄华归结于金手指(皮厚是么……),不过,那种累和疼的感觉却一点都没少,简直就是折磨。
但是,再累也不能掉队!这可是肇王和璋梁王对她的考验,万万不能退缩。所以,她还是打算跟着,但是这里已经是璋梁境内了,她跟慢一点总可以吧。
易的眉头一直皱着。从上路之后,他才看出来庄华不太精通驭马之术,可是“他”那倔强的性格他劝也劝不动,更何况,他根本不会劝人,于是这一路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马上受折磨,而且“他”愣是一声不吭。
每次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他”都要缓好一会儿才能从马上下来,而且除了第一天之后,“他”都一直穿着深色的衣服,所以他也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受伤。欲盖弥彰,易心中断定,“他”一定是受伤了,但不想让人看出来。
没见“他”拿药去用,只知道“他”去买过长布。应该是暗自包扎伤处吧。
易看着身旁依旧从容淡然的人,莫名有些心酸。
要是庄华知道易心里的想法,一定大呼冤枉。她换深色的衣服是发现骑马赶路穿浅色衣服,真的很傻缺,容易脏好不好!所以从第二天起,她就改穿深色衣服了,看雁容给她打的包袱,大部分都是深色的,庄华暗赞雁容果然心思细腻。
至于买长布……走的匆忙,而且包袱是雁容收拾的,她根本没法去拿藏在地砖下暗格里的另一件束胸马甲,她总不能把身上那一件穿到臭吧,所以只好用长布来代替一下。
庄华不知易心里如何纠结泛酸,深吸一口气,下令:“走!”
一行人马激起了又一波尘土飞扬。
等庄华赶到地方跟柏缇汇合的时候,柏缇正站在坻坝上,看着骥河的水势。
骥河,浚江一条比较大的支流,由西至南,几乎横穿了整个璋梁,其水势有急有缓,有宽有窄,起伏不定。
庄华在易的搀扶下好不容易从马上下来,先到的禁卫立即汇合到她身边。
庄华问先一步到达的二十人禁卫的统领,“曲统领,此地水势如何?”
曲亮答道:“回先生话,方才河监令与璋梁王殿下说,此段河坻并未大碍,只需在下一次洪峰之前加固比较薄弱的地方,即使河水再涨高两丈也没有问题。”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加固完毕?”
“五天。”
庄华很佩服这里的工程质量,不像前世,新修的桥还没通车就自己塌了。看这坻坝的颜色与披被的树植,就知道是很久之前修建的了,到现在还能承受住洪水的侵袭,足见其质量。
这时,柏缇从坻坝上走了下来,一跃上马,而其他赤骁骑根本就没下马。
柏缇驭马来到庄华面前,说道:“山庭上卿若是累了,就留在这。”
怎么听都有一股子鄙视的味道。
庄华一拱手,“山庭无碍,不必停留。”
“既然如此,现在就启程,山庭上卿意见如何。”
庄华心里的表情和面部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呆。有你这样硬邦邦冷冰冰的征求别人意见的吗?庄华心里吐槽,面上说道:“全凭王爷安排。”
柏缇点点头,“启程!”
庄华看着眼前隆隆而过的骑兵队伍,叹气都懒得叹了,转身去找自己的马,却发现马旁站着易。
“先生,不如你我共乘一骑。”这时易早就想说的,今天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不妥,马会承受不了,而且速度会跟不上。”庄华拒绝道。
“我的骑术很好,即使再载一人也不会掉队,而且我们可以路上换马,马匹可以承受。”易坚持道。
禁卫统领曲亮也是赞同,“先生,这位小哥说的没错,属下也可以代为牵领空出来的马。”他也怕,怕没到地方呢,这位大人先散架了。
庄华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就偷回懒吧,她是真的熬不住了。
易见她点头同意了,飞身上马,然后伸手把庄华拉上马来,坐在他身后。
把庄华拉起来那一瞬间,易只想到一件事情,“他”太轻了,宽大的衣衫下不知覆盖着如何瘦弱的身躯。
“先生,可坐稳了?”易回头问道。
“嗯,可以出发了。”庄华顺便对其他禁卫说道。
“驾!!!”
二十二人的骑兵队伍去追赶前方的赤骁骑了。
一路颠簸,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颠簸的马背上,庄华渐渐搂紧了易的腰身,暗赞一声好身材。
易则在庄华的双手在他身前抱住,头靠在他背上的时候僵住了。
庄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人家身上已经很过分了,还要搭个大头在人家背上,看看吧,人家不高兴了,问她从哪看出来不高兴了,这一身肌肉绷的,明显是要暴起的前兆啊!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她想着是不是等回去让易也教教她武艺,强身健体。
于是,庄华无耻的装熊了。
渐渐的,易的身体放松下来,微微回头问庄华:“先生,要不要停下换到我前面坐着,睡一会儿?”
庄华抬头,尽量贴近易的耳朵说道:“不用,我不困。”
轻轻的呼吸撞在易的耳廓上,痒痒的,薄薄的耳廓一下子变红了,而且,有逐渐脖子上蔓延的趋势。
庄华这货回答完就又低头装熊了,完全没看见这番奇景。
易的心突然增快,仿佛要跳出来一样,被庄华身体相贴的地方仿佛要烧起火来一样变热。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懵懂的少年,曾经也有一位少女让他同样这样心动,只是后来……
他惊恐于他竟然对“他”心动!!
曾经受尽屈辱的那些日子里,那些不回首的肮脏记忆,让他不能忍受任何男人的触碰。
直到遇到庄华。记得第一天夜里,他还要献身于“他”来换去逃跑的机会,“他”却很生气的制止他,给他选择。
他选择留下,也是最后一次豪赌,他想这一次赌输了,就只能一死了。
“他”并没有让他失望,“他”对他没有半点邪念,照顾他敏感的心思,教他许多他不知道的人情世故,丰富他的阅历。
而且,“他”就是那样想让人靠近,却始终对任何人保持着疏离,让人靠近不了。“他”身上似乎有许多谜团,也隔开了“他”与任何人的距离。
想到这,易的心情也沉了下来,他们离得太远了,即使“他”就这样紧密的贴在身后,也好像隔着宽宽的沟壑。
易又回头说道:“我看,先生你很疲惫,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
庄华不知被易的哪一个词儿戳中了命门,心里五味杂陈。
她第一次说出心里话,“易,其实我已经很累了……可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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