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戚将,庄华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淡定,此前每一次想起戚将其人,她都会忍不住的感到遍体生寒,犹如梦魇般挥之不去的阴郁,这回,庄华却除了感到厌恶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受。
为什么呢?庄华想着,最终没能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柏缇见庄华神色中的沉思之状,便问道:“庄华在想什么?”
庄华道:“只是想起一些小事。”
庄华不愿说,柏缇也不再问,两人从来不是推心置腹的关系,自从上次去庄华府上做客拿到解决士人矛盾的办法之后,能像方才那样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柏缇觉得已是十分难得。
长时间以来的交锋让他发现,只要能心平气和不咄咄逼人,庄华很难拒绝别人跟“他”说话,即使“他”话不多,但是会认真听,让说话的人很舒服。今日一试果然奏效,只要庄华愿意听,愿意开口说话,关系自会更进一步。
庄华的性格注定外来的压力对她是不管用的,温水煮青蛙最适合对付庄华这种人,柏缇从来不糊涂,只是一开始就没以真心相待,庄华不是天才但是普通人的直觉她也不少,谁对她真心谁对她假意她分得清楚,所以即使君雅和毕昶多少都对她有所算计,但是庄华还是愿意和他们相交,因为其中确实有真心在里面。纯粹的事物太少,庄华自认没有能力拥有。
至于柏缇,一开始就是通过山庭而建立起来的利用关系,庄华不敢说没利用过柏缇,所以对于柏缇对她的利用也不置可否,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吗。后来庄华察觉到柏缇对她有好感,但也参杂了太多的其他的东西,还有猎奇的心思,那种对她待价而沽、跃跃欲试的目光,都让庄华无所适从。原来的世界里,庄华孤身一人惯了,偶有过几个对她有好感的人都因为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最后纷纷退走,那些人如果多一些耐心慢慢和庄华相处,庄华也许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柏缇对庄华有耐心也有决心,但唯独没有真心,那种庄华曾感受过的朋友之间的相知相惜和喜欢她的人那种紧张而又期待的喜欢,她一点都没感受到,也许有,但气势万钧的征服之意更多,让庄华只感到了压力,想要逃跑,没工夫去发现柏缇的真心。
而戚缙对庄华的执着,庄华能感受的出来,那是一种依赖,想雁容对她的依赖一样,只不过形式不同,雁容把庄华当成了依靠支撑甚至是信仰,而戚缙则以为这就是爱情,因为除去主仆之间的牵扯,庄华和戚缙之间就和普通朋友没什么区别了,若是算上两人的立场不同,一个炀国王子,一个肇国名士,也许连朋友都没得做,最后落得犹如陌路,所以才会想用另一种特殊的关系把庄华和他联系在一起。
庄华太容易把人宠坏,她对人几乎没什么要求,只要别人对她有一分真心,她就愿意对别人两分好,反正她又不损失什么。如果真损失了什么她承受不起的,以后不再往来断绝了交情就是,报复这种她不擅长又没有经验的事情还是不要去做了,吃力不讨好又未必会成功,成功了她也得不到什么,只不过让自己费心费力费感情罢了,恨也是一种情感。
庄华不会怨恨,也不会原谅,平易近人易相处,但最冷漠的那个也是她。越是纯粹的事物威力越大,她对谁好过,谁就绝对受不了她的冷漠对待。
原来世界的朋友说她冷心冷肺冻伤胃,一点也没污蔑的意思。
普通人的情绪她都有,但是她的恐怖之处就在于控制,仿佛事先称量过一样,给出去大方慷慨,收回来涓滴不留,所以她周围的世界也纯粹的黑白分明,圈子里的,她的态度称之为纵容也不为过,圈子外的,跟她有一根毛的关系吗?
至于怎么划分一个人是不是自己圈子里的人,看心情,圈外人随时可能会成为圈内人,不过圈子里的人一旦被剔出去就不可能在被庄华划进来。很多时候庄华都是随心而为的,就像想要去旅行,就拼命加班攒假期,不想亏欠一个无辜人就自己去试药。
在失了家庭之后,自由自在对庄华很重要。
庄华这样,与其说是冷,还不如说是懒,懒得把他人在她的世界里划分的复杂,一切以简单为主,简单也就意味着没有很多的麻烦,她最讨厌麻烦了。
柏缇现在就是她圈子外的人,她对圈子外的人态度很统一,客气,尊重,有礼貌。
原本庄华想把柏缇划在圈子里,毕竟两人之间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她对柏缇也有几分期待,庄华想着匀一匀也够了当朋友了。
但是发生了很多计划外的事情,再加上庄华自己因为被限制自由心绪不定,有心结打不开,从而对柏缇的态度就很不正常,第一次对一个人不是因为这个人道德丧失而愤怒。
现在一切都差不多想明白了,庄华找回了久违的淡定,自己心情也不错,所,柏缇又重新在她的世界划好了定位,圈外人,所以她对柏缇不再刻意逃避,却也不愿意多接近,保持着客气、尊敬、有礼貌。
转眼一夜过去,天慢慢的亮了。
雪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飘飘扬扬的雪下了一夜,能没过人的脚踝,看着没有停歇的架势,恐怕等雪停了能没过人的小腿去。
不过还好,天色彻底大亮之后,雪虽然没停,但是却小了很多。
王府里的人都像往常一样忙碌了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多了一项铲雪的活计。
雪下的小了之后,王府各个管事就开始调遣人员开始铲雪了,铲雪的下人三个一堆两个一块的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昨天夜里那位庄先生可是又病了。”一个下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另一个下人一听也凑到话堆里,说道:“可不是嘛,昨天我值夜来着,亲眼看见那位被抬着进了北苑。”
又凑过来一个说道:“也不知着庄华先生怎么总能得着由头进出北苑。”
“怎么,你小子也想成为那位枕席上的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张蛤蟆脸!”这人说着话,还往上瞄了一眼。
“哈哈~我可不敢想,咱这粗手大脚的,还是招自家婆娘喜欢!”
一堆人低声地说说笑笑,言语暧昧粗鄙的揣测着,各种添油加醋,给自己日服一如的枯燥生活增加乐趣。
被提到的某个主角在闷热的屋子里连连打着喷嚏,把别人下的一愣一愣的。
“庄华,你怎么样?”柏缇递了自己的汗巾过去,庄华接过来擦了擦鼻子和手,然后收进自己的袖子里,说:“没事,估计是太热,鼻子就不舒服了。王爷的汗巾我就不还了,一会儿回去还王爷条新的。”
聊了一夜,两人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步,庄华对柏缇的态度不是那么冷淡的客气了,而是多了些自如,就像对悦丘的态度一样。
柏缇点点头,他不在意这点小事,不过能和庄华多些来往也是不错的。
“有反应了!司将军有反应了!”黄老大夫一个弟子惊呼了一声,在一旁坐榻上休息的黄老大夫一下精神了起来,掐痕迹不来到司钧身旁,检查一番,而后一脸喜色的吩咐道:“去,拿药来!”说的药,便是早已按方子熬好的解药,黄老大夫就是准备司钧稍解毒性能开口之后直接给司钧口服解药,薰药毕竟来得太慢,黄老大夫也不敢保证思君会不会半路就死过去了,能尽早解毒最好。
屋里其他人看着黄老大夫的表情,全都欢呼起来,几个近卫更是虎目含泪,差点垂泪。
柏缇也激动的来到司钧身旁,看着司钧没什么变化的脸色,有些担忧的问黄老大夫:“真的好了?”
黄老大夫也知道柏缇的担忧,解释道:“就算没中毒,好好的大活人这么不吃不喝的躺着么多天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更何况司将军体能毒性尚未清除干净,即使他醒了,至少到明年春天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柏缇这就放心了,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哪怕以后这人什么都做不了了,那是他生死中磨砺出的兄弟啊。
庄华为此时此刻柏缇眼中流露出的狂喜情绪吃惊,与那俩他也会有这么情绪激烈的时候,那么在乎一个人的生死,这么的有人情味。
柏缇亲自撬开司钧的牙关,给他灌下去解药,然后按黄老大夫的吩咐让暗卫在北苑他自己的住处收拾出了一间朝阳通风的正房,然后横抱着裹得像春卷一样的司钧,发挥十成的身手,像一阵风就消失在屋子里。
要不是庄华坐在门口,感觉到了门突然开启的一瞬间强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她一个哆嗦,她还真不知道柏缇是从门出去的。
庄华又打了个大喷嚏,一抬头,黄老递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预防伤寒。”庄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接过了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得罪大夫是不对的。
黄老大夫满意的收回药碗,这是庄华才发现每个人都和她享受一样的待遇,人手一碗汤药,只是她喝的最快,庄华一脸黑线,自己这是形成条件反射了吗……
黄老大夫低声对内心纠结不已的庄华说:“庄华,你的毒根本不是因为薰药解的对吗?”
庄华心里一突。神色不明的看向黄老大夫。
黄老大夫犹如顽童一般对庄华挤弄了一下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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