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会辩歪理的老头。
庄华朝肇王鞠礼,“臣不懂军事,只是就事论事。”
庄华此话一出,柏璜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本就今日早朝开始便板正的面庞,更添了一丝沉郁。
庄华与太子交好,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比如在庄华前去璋梁的时候,太子就特意关心庄华府上两位管家的户籍更改问题,并一下子就把两人的贱籍改成了百姓。
之后庄华也是常常出入长公主府。朝中之人谁不知道长公主府暗地里就相当于太子的另一个别苑。
所以,脸色变化的不止是柏璜,柏项与大司徒一派幸灾乐祸,太子一派对庄华怒目相向,两不相帮的和肇王也是惊讶,庄华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不为太子说话。
“卿当真如此以为?”肇王问道。
“然。”庄华道。
肇王暗自点头,虽然庄华与太子交好,但处事不失偏颇,敢于直言,有君子之风。
其实,肇王在一开始也是选定了柏项,毕竟太子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很大了,若是在插手军务,权柄过大,难免压不住自己的心思。再一个,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以太子身份继承王位,谁说当了太子就能当王?
肇王顺着竺钧的话,说道:“既然太子不适合出任逐虏将军,便由虞阳王出任逐虏将军之位,赐兵符,可调动赤骁骑及边军三十万。”
柏项看了柏璜一眼,不屑地勾勾嘴角,出列接旨,“儿臣遵旨。”
退了朝,群臣散去。
出了宫门,庄华被柏璜直接拉到车驾里,两人之间气氛凝滞而沉闷。
车驾缓缓前行,两人依旧相对无言,直到车夫习惯地将车停在了庄华家门口,柏璜才开口:“连孤的车夫都知道孤与山庭的情谊,为何山庭不知道呢?”
庄华看着明明在笑,缺偏偏让人遍体生寒的柏璜,什么也没说。
“孤,在山庭眼里不如项弟吗?”
柏璜突然前倾,一手扣住庄华的脖颈,逐渐施力,“山庭,你告诉孤。”
庄华不理脖子上的桎梏,瞟了柏璜一眼,淡淡道:“说什么?说逐虏将军该由太子殿下出任,说虞阳王不如太子?”
“孤现在没有耐心与山庭兜圈子。”柏璜轻轻地说道,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
“太子殿下想步璋梁王的后尘么。”虽然脖子上的施力已经让庄华呼吸有些困难,但她依旧面不改色。
“请详细说来,孤洗耳恭听。”柏璜说着,扼住庄华脖子的手却还在慢慢加重力道。
“前大司马夏录的事情,这还是殿下告诉我的。”
“与他何干。”
“璋梁王柏缇尚有外公以命相易,换来他裂土封侯,不知殿下身边可有何人能保得殿下能全身而退?”
“孤为何只能思退,而不能再进一步?”
“也许,其他人亦如殿下一般想法。山庭能看懂的事,大王又如何不懂。”
“山庭可知不进则退。”
“我亦知适可而止。”
柏璜此时已经放开了庄华的脖子,但依然欺身在前,“父王非是以太子之位而登王座。”
温热的鼻息喷撒在庄华的面颊,让庄华忍不住向后躲,柏璜看出她的意图,伸手按住了庄华的肩。
庄华掉了一车的鸡皮疙瘩,强挺着理智不给柏璜来一拳的冲动,说:“太子之位难道不比逐虏将军?有前车之鉴,以殿下才智,定不会重蹈覆辙。”这一句前车之鉴一语双关。
柏璜却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山庭如此看好孤,不如到孤身边来。”第一次,柏璜如此明确地拉拢庄华,庄华回答说:“山庭为王之左相。”
柏璜终于退开,看着庄华的目光势在必得,“山庭终会为孤之左相。”
庄华没有接话,有些话,怎么说都不对,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下了柏璜的车,又看着马车走远,庄华才松了口气。
庄华握了握左手,空缺一指让她始终不能习惯,但也时时提醒她,小心行事。
柏璜看上去温和无害,实则喜怒无常,手段狠辣,庄华甚至觉得柏玉公主也隐隐受其控制,不能自己。
权贵之间的水很深,由不得他不处处谨慎,今天在大殿之上的表现实属冒险,得罪柏璜是肯定的,但是总算完成了柏缇的计划其中一环。
让虞阳王柏项北上领兵。
当初庄华还疑问如何空出一段值得太子和虞阳王争夺的兵权,当得知柏缇要用戎狄之祸,引狼入室之法来达成空出兵权的目的时,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汉奸这个词在中国人的心里是不可磨灭的,庄华在那一刻也只想到这个词。虽然她对肇国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是类似的情形却是不能容忍的。
后来君雅解释说,会提前把所有平民百姓都迁走,反正那个地方在没有实行梯田之法的时很是贫瘠,不会有人不愿意迁走的。
此计有四个目的,一来空出兵权,二来揪出内鬼,三来示他人以弱方便扮猪吃虎,四来震慑伏、岐二国,告诉他们没了肇国强兵阻挡,戎狄之患就足以使其灭国,还是趁早收了联合他国围肇的心思。
之所以要让柏项取得兵权而不是柏璜,因为一旦柏项势大,其野心必定一发而不可收拾,威胁道柏璜的地位,柏璜会坐以待毙吗?当然不会。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两个势均力敌的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柏璜即使胜了,也只是惨胜,若柏项胜了,其根基不稳也会有一堆麻烦问题等着他。
那么,这个时候,就是柏缇渔翁得利的时候了。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自损权柄来布下陷阱,就算知道是陷阱,也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如此诱惑。
这一计划由君雅提出,毕昶完善,灌陆、庄华围观,柏缇拍板定下的。
庄华当时就问,为什么这个计划到现在才想到?
君雅回答她说,这个办法毕竟冒险,可如今其他五国联合灭肇,只能兵行险招,而且,肇国的粮食之困已有法可解,也该再进一步了。
再进一步,就是开疆扩土。
庄华瞬间觉得自己渺小了(⊙﹏⊙),她果然只是个小市民,即使穿越一回也改变不了。
“先生,进府吧。”不知何时出现的易出声提醒道。
庄华有些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易,说道:“何时回来的?”
易跟在庄华身侧边走边回答说:“今早先生去早朝之后,我便回来了。”
进了大门,两人一同到了前院庄华住的被庄华提名为忘沉阁的院落,进了书房,庄华一指房内的座榻,“坐吧,你最近难得回来,一会儿叫雁容和焕也一起聚聚。”
自从从璋梁回来那天,易收到一封信之后,易的外出就变得频繁起来,三四天不见人算少,十天半个月不见他一面也不稀奇。庄华记得上次见到易还是再六天之前。
庄华并不限制易,雁容,焕三个人的行动,哪怕有一天他们谁留书一封跟她说拜拜了,她也不会多问,毕竟,她把他们三个当做了朋友,既是朋友,总有聚散,不可强求。
易跪坐在一旁的座榻看着庄华一派自如神色,欲言又止。不过他也知道,若不是要紧事,别人不说,她也不回去问,哪怕对方暗示的再明显,于是开口问道:“先生,府里一切可好?”
“嗯,好,雁容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你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多过问这些啊。”庄华最后调侃道。
易脸一红,“是我失职了,不曾关心府中事物,又久不归家……”
“没怪你,毋需自责。”庄华赶忙打断了易的自我检讨,她可不会哄人,尤其是这个敏感的大男生,再让他说下去非得把自己说成罪大恶极不可,然后……那情形不可想象。
庄华这一扭头看他,脖子上的青印就露了出来,易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先生,可有人为难于你?”
庄华不知道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答道:“不曾有人为难我。”
易腾地从座榻上站起来,一步跨到了庄华书案前,“先生可否说明颈上的淤青指印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先生自己弄的?”
坏了,庄华忘了,她在璋梁成圭毒发过后身体就更差了,自从那以后她的体质极易在皮肤上留下淤青,这还是在回韶广途中马车颠簸,手臂常常不小心撞到车厢上淤青之后才注意到,为此易还跟曲亮打了一架,之后请大夫看过,才知是庄华体质差的缘故。
庄华不自觉的拉了拉领子,“没什么,柏月爱粘着我,今天又在宫里遇见她了,小孩子难免鲁莽。”
“据我所知,柏月公主昨天就已经在长公主府了,我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易目光灼灼地看着庄华,似笑非笑。
“咳、咳……”庄华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咳掩饰尴尬。
“是太子对不对?”易的话是在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也许是柏璜跟他记忆中的某个人太像了,让易总是提防着柏璜,对于庄华与柏璜往来密切更是十分的不满,但奈何庄华才是主人,他的意见可以保留,不予采用。
方才太子的车驾长时间在门口停留,庄华却一直没下车,易就已经起疑了,如果庄华再晚下来一会儿,他绝对会想办法逼里面的人出来。
现在庄华脖子上的淤青正好证实了易对于柏璜不好的猜测。
庄华是容易皮肤淤血,但是也要用点力施加才能出淤青,一个人掐着另一个人的脖子,易根本找不到借口往好地方想。
庄华的无语让易的脸色更加难看,站起来就往外走,庄华一把拉住他,“这里是肇国,我只是个有名而无实的官员。”而你,无论背后有什么,明面上也只是一个仆役。
最后这句庄华没说,但是她知道易听得懂。
“先生……”易回头看着庄华,想说些什么,却只道出一个称呼。
庄华拽着易的衣袖,从座榻上站了起来,跨过书案拍了拍易的肩头,“我忍了,就是因为不忍的麻烦更大。我还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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