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修长的手移到女子的发际处,熟练抽出别在她发间的一枝钗子,另一只手拿出一把木梳,小心翼翼为女子梳着头发,一根一根捋顺,好像在呵护自己的孩子,眼里满是温柔。
梳毕,男子的身体微微后倾,双脚移动,背过身靠在棺椁上,唇勾起一个弯月弧,道:“既然醒了,便起来罢。这地方凉得很,躺久了对女儿家的身体可不好。”
话音刚落,棺椁里的人便有了动静。
但见女子天然未修饰的秀眉微蹙,一双卷长的睫毛唰地展开,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蓝色瞳孔,这瞳孔比之蓝天的颜色更深,比之海洋的颜色更澈,随着女子的眼皮轻眨一下,这双瞳孔仿若又吸收了点最纯粹的日月精华,变得有些过分的摄人心魄。
可惜的是……她的眼神太过呆板,表情也是十分的单调,真是变相应了男子那句话:安静闭着眼的她才是最美的。
女子抿了抿唇,她的唇色有点白,许是在冰室里待得久了的缘故。她目光呆滞望着冰室上方,眸子转来转去,过了许久,才道:“这是……哪里呢?”
男子闻言,又转过身来,轻甩衣袖,抖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他将手伸到女子的头上,道:“起来看就知道了。”他的声音轻如风,听来润人心肺,很是舒服,就像他的眼神一样,时不时会流露出阳光般的温度。
女子听话的抬起手,将手递到男子的手里,不再言语。
男子低笑了声,空出的一只手在空中打上一掌,一股劲风从他的掌中流出,袭上那还剩小截未被推开的棺盖,轰,棺盖彻底掉在地上,发出一个沉闷的声响。
男子一手抓紧女子的纤手,往上一提,女子的身体便被轻易提出了棺椁外。
刚出棺的女子血液还不畅通,双脚一个没站稳,就要跌垮在地。
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道:“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女子倚着男子结实有力的手臂,站稳脚,目光环视冰室一周,瞳孔中迷惘一片,转头看向男子,白得透明的唇嚅了嚅:“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呢。”
“那是因为你睡得太久了。”男子温柔揉了揉她柔顺的乌发,笑得宠溺,“睡久了,会变笨的。”
“真的吗?”女子眨着大眼,明媚的脸上写满了孩童般的好奇。
“真的。”男子点头。
“睡多久会变笨呢?”
“超过正常人的量。”
“原来是这样。那我睡了多久呢?”
“三个月。”
女子顿了顿,低眉想了下三个月的长度,又道:“那我变笨了吗?”
“嗯。”男子一脸认真。
“笨了会怎样呢?”
“笨了就不能理解别人心里想着什么了。”
“理解别人心里想着什么很重要吗?”
“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也重要。”
“不明白。”女子懵懂摇头。
“你看着我。”男子扳过女子的双肩,低头,让她正面对着他的眼睛,“你能从我的眼中看出什么吗?”
这样近距离对着男子的眼睛还是头一次,近得快要碰到贴在男子面上的面具,女子不由有点紧张,下意识缩脚后退。
男子像是知道她的内心所想,抓着她双肩的手又紧了分,本来女子就刚出棺没多久,力气都没恢复多少,哪是他的对手,脚上是退了一小步,实际却是不曾有半点变化。
“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我的眼里。”男子深看着女子的双眸,“难道你不想知道答案吗?”
女子眨了眨眼,好奇心驱使着她的理智,想也不想就答道:“想。”
“那就仔细看,认真看,一点痕迹都不要错过。”男子双眼盯着她的脸,抓着她双肩的手竟隐隐有点颤抖。
女子的脸色白了白,显然是被人抓得疼了,却是不开口,大概是在棺里躺得久了,这点疼痛可以忽略不计。
她抬起眼睑,慢慢移动眼珠,一点点往上,明明只有几厘米的高度就可以看到他的双眼,却好像过了几年几十年都还没有到达终点。
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每往上移动一毫米,她的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感觉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怪怪的。
过了许久,她才真正探入他的眼。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
无尽的柔,看不到边。凡是一个人见到这双眼,绝对会深深沦陷其中,直到被软化成流水,才算罢休。
他的眼里有着一种特别的魔力,能够让人安神,让人不由自主忘掉烦恼,让人忘掉一切,然后安心的活着,简单而快意。
女子面上微微怔愣:“你的眼睛,真好看。”
听到这话,男子弧线完美的侧脸瞬间绷得紧紧的,薄唇一抿,盯着女子看了半晌,才开口道:“还看到其他的吗?”
女子绞尽脑计想了下,答道:“没有了。”
“一定还有,你再仔细想想。”男子的声音里明显带了急切。
“我”女子正欲开口,男子的头已偏向一边,她立刻止住话头,眼里疑惑,也偏过头去。
轰轰轰。
竟是冰室的大门突然开了。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那侍卫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大步走到门边的一张冰桌边,而后动作熟练地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做完这些,向男子鞠了个躬,才退出门。
女子定睛一看冰桌上的盘子,原来是热腾腾的饭菜。不看不觉,一看,她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已有些饿了,干吞下一口菜香,更加对那桌上的饭菜垂涎不止。
男子一眼便看出女子的心思,笑问道:“想吃?”
女子老实回答:“想。”
“那你先说出你刚才从我的眼里还看到了什么?”男子依旧坚持不懈。
女子乖巧的低头思索一会儿,忽而摇头,眼睛就是眼睛,还能看出什么呢?抬头,一双认真的眼又凑近来,她的身体瑟缩一下,忙用手挡住他的脸,俏脸晕红,慌道:“冰,冰室太冷了,我要出去。”
男子突然哈哈大笑,爽朗中仍带着无限温柔,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迈出冰室,边走边调侃她:“现在才知道冷,不是笨是什么?”
女子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被人抱出门好久了,一张俏脸不由红得更加厉害,急用粉拳推着男子的手臂,挣扎着就要下来。
“冰室里的食物不好吃,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男子似是没感受到有人在推他,依旧笑得愉悦,磁性的嗓音好听极了。
一想到吃的,女子的眼里顿时放出异彩,五彩斑斓的星点在她蓝色的瞳孔里闪烁活跃,更衬得她一张如玉容颜美得妖冶倾世不可方物。
男子看在眼里,完美的侧颜不觉也溢出了柔光,脚步愈加快了些。
他们穿过五座楼阁,绕过三个大喷泉池,以及越过一座约有五十米高的假山,来到一座门匾叫“静语苑”的三层楼阁前才止住了步伐。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直到到了这里,才见人渐多了起来。
有园丁拿着修剪工具在花园边修理花草的,有带刀侍卫肃脸四处巡逻的,有小厮规规矩矩成列站在大门口的,等等。
热闹非凡,除了一点,他们都是男的。
众人一眼便瞧见男子怀中抱着的女子,先是一愣,而后纷纷跪地,异口同声:“庄主!”
女子偏头看了眼男子,懵懂道:“庄主?”
“你看。”男子抱着女子,眉梢微挑,目光看向楼阁外。
女子顺着男子的目光也看向远处,原来“静语苑”外,还有无数座“静语苑”,鳞次栉比,雕栏画栋,目所能及的最远处,是层峦叠嶂的高山,山上翠绿一片,清幽宜人。
“这里真美。”女子情不自禁赞道。
男子的嘴角微弯,目光转向女子,道:“这个地方名叫思静山庄,我便是这山庄的主人。”
女子眨了三下大眼,似懂非懂。
男子轻笑一声,将她放下地,待她站稳,方用手抬起她的头,让她看大门上的牌匾:“不止是我。从今日起,你也是这里的主人。”
女子恍恍惚惚走出几步,认真把周围看一遍,摇着头又走回来,抓住男子的一只手臂,眼里满是对陌生事物的迷茫和无知,抿了几口干唇,再遥看四周一圈,还是没见心中所想,不由得摇晃男子的胳膊,眨巴无辜大眼:“你说过要带我去吃好吃的,现在还没吃,我饿了,很饿很饿。”
站在一旁的仆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们在庄里少说也待了三年不止,不说没见庄主带一个女人进庄,就是有女人在庄里,也决计是没机会碰到庄主的衣角的。
然而他们现在竟破天荒看到庄主不但容忍女人接近他,居然还允许她对他撒娇……
一个小厮被震惊得双目瞪成斗鸡眼,久久不能还原,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小厮偶瞥到他的异常,忙用手肘蹭他,提醒道:“注意点,庄主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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