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山脚下,住有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以竹子作为三间屋子的主要元素,四面采光良好,在这夏秋交替的季节,正是宜人居住。
一扇窗半开着,几缕阳光懒洋洋地透了进去,映在一张简陋的竹床上,白色的被子染上了斑驳的光点,显得有点古怪而不协调。
然,更古怪而不协调的,是被子下那个面白如鬼魅之人。
竹屋门前,两个皆是鹤发童颜的老人正因竹床上的人在争论不休。
这两人是亲兄弟,一个名叫花二,一个名叫花故,二人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师,当年江湖上曾有一流言,“花家兄弟见一面,百病百痛一缕烟。”可见花家兄弟的医术之高,在百姓心中树立的威望之高。
可惜的是,二人性格怪癖,喜好也非常人能预测,没行医多久就双双归隐山林,这一归隐就是数十年,时过境迁,一代新人换旧人,在岁月的打磨下,好不容易建立的名声也渐渐随他二人的归隐而归隐了去。
花二一拍胸脯,瞪着圆溜溜的双眼:“老固执,既你造成的后果,你就得负起责任弄个法子,让那小娃娃醒过来!醒过来了,咱们再来比比到底谁手里的才是最纯正的黄三水!”
花故双手叉腰,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你横插一脚,偷偷将自己炼制的黄三水也给那小娃娃喝了,她能被过量的药物反噬得昏迷不醒吗?你还好意思怪作是我的错了,真是人老皮厚不要脸!”
花二不买账了,明明是他先喂小娃娃喝的药汁,怎么能被人说成是“偷偷摸摸”呢?这简直就是诬蔑!他也双手叉腰,横起长长的白眉:“呸,你个老不死的老固执,这该谁偷偷摸摸,谁心里有数,莫要恶人先告状,冤枉好人!”
花故挺胸上前一步,他比花二略高半个头,现在唯有微低点头才能直视花二的双眼:“我送药的时候,恰逢太阳升起。”
花二瞪着双眼,道:“我也是。”
花故又道:“那个时候,你那间的房门还紧闭着。”
花二突然挺胸,上前一步,花故猝不及防,被他这突然的一个动作给顶得退开了些。花二回道:“那个时候,你那间的房门也紧闭着。”
花故道:“你要是在那个时候出门去给小娃娃喂药,那你一定不会关门。”
花二道:“这个万年不想改的习惯,不就是你这个老固执最擅长做的事吗?”
花故道:“不要赖账,你自己难道就不是这个习惯的执行者?你敢对天发誓说你不是吗,你敢,你就发誓!”
花二道:“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对天发誓?”
花故手指竹屋里面,道:“你害了人家小娃娃,还不算亏心事?不,这何止亏心,人命关天,这亏天啊!”
花二气得涨红了脸,下巴处长长的白胡须也被气得抖起来:“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证据,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否则,就算你把天盖在我的头上,我都不认账!”
花故哼了哼,把门打开,率先走进去,证据?那他就给他看证据!看看到底是谁说得在理!
花二哼哼唧唧紧随其后,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那亏心事,他就不怕鬼敲门!还嫌花故动作慢,连推带拉三两步来到竹床边。
他扯着花故的胳膊,进了屋便东张西望,屋里屋外瞅了个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空荡荡的竹床上:“这,小娃娃呢?人哪儿去了?”
花故一巴掌拍掉花二的紧抓住他胳膊的手,抖了抖身体,略有褶皱的青衫瞬间被理顺了,半晌,他不紧不慢道:“还能去哪?只能是被竹叶那臭小子给带走了。”
花二一咕噜跳上床,再一翻身,准备跳出窗户,动作机敏又带着点幼稚,好似个孩子在玩闹。
花故一把拉住他的左脚,皱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花二反过身来,但两手还趴在窗台上:“我说老固执,你就算没有医者仁心,也该有点同情心吧,好,就算同情心也没有,那总该有点良心吧。你我都深知竹叶那臭小子的为人,你真的忍心看到如此俊俏又无辜的小娃娃被竹叶那臭小子给带走吗?万一小娃娃出现个三长两短,你心里过意得去?”
见花故若有所思,花二撒气道:“那小娃娃我第一眼见就喜欢得紧,我就不信,你就这般铁石心肠,连那么可爱的小娃娃都收不进眼!”
花故将花二的左脚往边上一甩,愤道:“废话少说,咱俩还不快点走,再慢些,指不定竹叶那臭小子会整出啥幺蛾子来!”
花二听言更急了,一蹬脚,卯足了劲跳出窗外,力道控制不好,给摔了个底朝天。
他正要痛叫一番,头上突然一黑,猛然反应过来,却还是为时已晚,被花故的胖身体砸了个正着!
花故喊道:“哎哟!我的老腰!断了!”
花二骂道:“老不死的老固执,把我压成肉泥了,这下该怎么去追竹叶那臭小子!啊呀,肉泥团啊团成肉包子了。”
......
长青山,位于断念山南端,两山相距二十公里。
一个不大的火堆在林中悄悄生起。
火堆旁,一张破旧的竹席上躺着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可惜的是,这个女子脸色惨白如鬼魅,远远看去,一丝气息也无,仿若一个死人般。
距离竹席一米远,盘腿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火光斑黄,却依旧能清晰映照少年精致的五官。
他的右手手心里紧攥着一撮多余的草药,身体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望着席上的少女。
这个姿势,他已经足足保持有一个时辰。
呼,呼呼——
竹叶眉毛一挑,搭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向内一收紧!
唰!
他耳朵微动,头朝左边微微一偏,只听叮地一声,一支长箭没入身后的树干里。
呼呼呼——
竹叶看了眼席上的女子,倏然闪身来到她的身边,拦腰将她抱起,脚下一点,唰地飞离地面。
就在他双脚脱离地面的瞬间,地上那张竹席霎那被无数支箭射成刺猬!
紧接着,火堆被三支箭射中,啪地一声,柴火乱飞,无尽的黑暗笼罩而来,在这没有月光的天空下,树木茂密的长青山更显阴森。
“咳,咳咳咳”
娇喘声微不可闻,却给这阴森的丛林平添了几丝生气。
竹叶身体一旋,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梢上,低头看了眼女子,道:“你终于醒了。”
静语耷拉着疲惫而沉重的眼皮,双眼半天才眯开一个细缝,夜色太浓,她看不清是谁在和她说话,只闻到清淡的草药香,倦意忽然袭了上来,她慢慢阖上双眼,又昏睡过去......
“真美,美极了。”
“是啊,真是太美了。”
“铃铛,你,你走前面。”
“喜鹊,你,还是你走前面吧。”
“你走吧,你先走,我跟着你。”
“我,我不敢。”
......
两个怯弱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许久,静语朦胧睁开双眼,顺着声音来源偏过头。
这是什么地方?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气息,还有......
她的视线停在站在门边那两个皆双手托盘,同样有着水葡萄般的大眼睛,额前横过三根细辫,身穿浅蓝色且袖边带兰花衣裳的女子身上:“你们是?”
那两个女子慌忙将放有衣裳的托盘高举过头,双膝一曲,扑通跪在地上:“惊扰了小姐,奴婢该死!”
静语眸中疑惑,手指无意摸到非常丝滑柔软的床褥,心里一惊,不对!
她霍地起身,一把抓起盖在身上的薄被,手中的布料顿时被揉得皱巴巴。
她在断念山上受那占云非的一掌,早已是难逃活命,现在这是?
来不及思索,一咕噜跳下床,大步奔出房间。
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见她穿着里衣就跑了出去,急道:“小姐,您还没更衣。”
话说完了还没见小姐停下步伐,顾不得放下托盘,两人赶紧起身,紧跟着追上去。
静语赤足一出门,就一路朝左奔跑,一步也不停歇。
廊道怎么那么长?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自己的脚底像有一把烈火在烧,烧得她的脚底直辣疼。
“还有痛觉,那就证明我还活着。”她望着青石铺就的地面,踮着脚,一瘸一拐走向长廊边上的坐凳。
手扶在廊柱上,正欲坐下,偶见廊道外不远处站着一个面相亲和的公子。
“是你救了我?”她开口道。
从睁开眼到现在,除了那两个看起来有些胆小的丫鬟,跑了这么久,在这偌大的院子里,他是她看到的第一人,且看他的装束,十有八九是这里的主人,因而她相信,该是他救了她的性命。
竹叶轻抬起右手,唰地摇开一把折扇,将自己的整张脸遮了个全,并别过眼道:“在下竹叶,方才无意看到小姐这身模样,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
见他遮羞似的动作,静语心里一沉,跑出来的时候一时之间忘了细瞧,莫不是穿了什么不该穿的?不禁低头瞧了眼自身装束,看见是一身里衣,顿时松了口气:“瞧你把我吓的,我还以为我穿错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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