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愈寒,营区士兵也在不久前统一换装,加厚的铠甲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动作的灵活性,但毕竟能够御寒保暖。而相比之下,蛮夷之国雄踞炎国北方,这样的地理条件使得他们对极寒的气候更为适应,所以隆冬腊月开战,对炎军一方极为不利。
十五年前天山一战炎军伤亡惨重,除了是因为陆鸿涛泄露军事机密而导致的战场主动权丧失以外,恶劣的天气因素也同样影响了战局。萧子墨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他在早些年前便主动请缨带兵出征边关,提前让他的军队适应恶劣的环境。一直以来,边疆守卫在朝中被视为苦差,所以家庭背景显赫者往往都会选择环境较为优越之处驻军,就连当初萧靖安在天山一战正式打响之前也是驻守东南营区,而艰苦的边塞只有被分配流放之人才会去。古语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萧子墨深知西北边疆地区虽苦,却是与蛮夷之族的接壤地带,此处的驻军守卫至关重要。当兵从军并不是为了享受安逸的生活,而是恰恰相反,战争是军人的任务,更是使命。
所以,萧子墨在平时练兵之时,都会以正式交战的情境来严格要求手下的将士,甚至更加苛刻。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这一点,养兵练兵之人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萧子墨所带领的部队,代表了炎国军队的最高标准和最高水平,这也是他每一次出征剿灭敌军总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原因。他对自己自信甚至自傲,对自己的军队亦是如此。每一场战斗,他都知道最终的目的和结果必然是夺取胜利,因为他对自己的决策和实力从未有过怀疑。
直到……这一次。
天山,这是当年他父亲战死沙场的地方,也是他萧氏一族曾经差一点兵败的地方。如今的炎国处于内忧外患之际,面临的敌人比以往更加强大,国仇家恨所带来的屈辱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而这一切,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帐内,站在窗边的萧子墨负手而立,而元霜则端坐在他的书案前,手边是一杯香气四溢的茶,只是此时他毫无品茶的雅兴。
“子墨……我想看看当时暗算侦察兵的那支箭。”半响,元霜突然开口道。
萧子墨闻言转过身来,幽深的凤眸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惊讶,“你想看那支箭?”
元霜琥珀色的瞳孔忽然暗了下来,“我只是想证实我的一个猜想……当时那名侦察兵中箭很突然,理论上来说,再快再狠的箭,都只能沿一条直线射出,并且这中间不能有任何阻挡物。而在当时,侦察兵中箭之时,我们却完全看不见射出这一箭的人究竟在哪里,后来追过去已经毫无踪影,这并不符合常理。”
萧子墨凤眸一挑:“难道说……”
“这支箭,在空中能够自己偏转。”元霜神色冷俊,“所以,我们完全无法从此箭射来的方向来判断敌人所在的方向。”
“自己偏转?!”萧子墨心下一沉,“这是怎样做到的?”
元霜垂下眼帘,“据我所知,在这世上,能够做到令箭矢射出后还能自己偏转的,只有一个人。”
“谁?”
元霜沉吟片刻,才缓缓说出了四个字——
“北冥夫人。”
京城,陆府。
梳洗罢,承欢在房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橙儿的声音:“二夫人,在么?”
“来了。”承欢从梳妆镜前起身,过去给橙儿开了房门,“都说了,老爷不在场的时候不必叫我二夫人,那么生疏,叫我姐姐就好。”
“是是是,承欢姐姐。”橙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亲昵地挽过承欢的手臂,像个小孩子般撒起娇来,“姐姐,那个讨厌鬼还是不理我,怎么办?”
承欢轻笑,“那你就再努努力呀。我看得出来,他是因为在乎你才跟你别扭,姐姐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人,你们年轻人啊……”
“姐姐也很年轻啊!”橙儿听承欢说“你们年轻人”,嘟起小嘴,“承欢姐姐又年轻又漂亮,我要是像姐姐这么好看,他早就跑过来黏着我了,哪里还需要我一个姑娘家主动……”橙儿越说越委屈,“男人就是好色的动物,哼,我以后也不要理他了。”
承欢“噗哧”一声乐了出来,“男人是好色,可是他们也没错。有在这里抱怨的时间,何不让自己美起来,到时候,哪里还用得着你去找他。”
“对对对!姐姐你说得太对了,怪不得所有人喜欢姐姐。”橙儿嘴巴是真甜,“姐姐不但人美,心也很善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可是姐姐却从来不把我当成下人奴役,姐姐你真好。”说着,像个小棉袄一样窝进了承欢怀里。
“你这小丫头,就是会说。”承欢听她这么恭维自己只能笑笑,虽说她不是那种听了奉承之语就飘飘欲仙的人,但这样衷心的赞美至少是令人无法讨厌的。
“唉,现在那个讨厌鬼真别扭起来了,姐姐你说我要不就欲擒故纵,他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他,我反而还要表现出没有他我也很好的样子,让他自己别扭去,到时候他自己来找我,哼。”橙儿又嘟起了小嘴,萌萌的小样也是可爱极了。
“看来橙儿现在聪明了哦。”承欢莞尔一笑,“这就对了嘛。”
“切,我才不管,反正我知道听承欢姐姐的就肯定错不了嘛。”橙儿把脑袋放在承欢肩膀上蹭啊蹭,“男人都是坏蛋,就承欢姐姐最好了!”
承欢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果然是小姑娘啊……
“其实,也不全是这样,要看你遇到什么样的人了。”承欢轻柔地说道。
“这倒也是。”橙儿圆圆的眼睛转了转,“其实,这世上也是有好男人的,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碰见。承欢姐姐,你觉得杨公子如何?”
承欢并没有见过杨景文太多次,对他的印象只是一个深爱着陆云兮的富家公子,但对于女人来说,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已经是种幸运,何必还要奢求太多。
“杨公子对陆小姐一片痴心,这就够了。”承欢道。
“嗯,其实我听说,小姐心中深爱的人其实萧将军,只是萧将军爱战场不爱美人,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片情意。”
“爱战场?”承欢苦笑,“怎么会有人是爱战场的。将士沙场征战,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百姓……”
说到这里,承欢突然收了声。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不该发表这番言论,她这样说,是在为萧子墨说话,而她现在的立场,应该是对萧子墨恨之入骨的!
果然,橙儿听她这么说,眼底有一丝莫名的笑意转瞬即逝,“哦?看来承欢姐姐,似乎没有表现出的那么痛恨萧将军呢。”
承欢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这不是痛不痛恨的问题,我指代的并不是他的个人,而是这一类集体。”
“唉,所以我就说,承欢姐姐实在是太善良了,即使是面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愿意站在他的立场去理解他。陆大人能够娶到承欢姐姐,真是好福气呢!”橙儿又恢复了甜甜的笑容。同样是赞美恭维的话,这一次,承欢却听得莫名地脊背发凉。
此时的天山脚下,元霜默默看着刺中侦查兵的这支利箭,眉头渐渐皱起。
在他身侧,有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情况如何?”
“果然不出我所料。”元霜放下了手中的箭,“这箭身上的纹路……很熟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萧子墨不由自主念起了这句古文。“北冥夫人的名号,可是由此而来?”
元霜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开口道:“北冥夫人身上的谜太多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叫北冥夫人。而且,我们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所谓的北冥先生。”
“难道这位高人……现在在为蛮夷做事?”萧子墨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元霜摇摇头,“不可能。”
萧子墨凤眸一挑,“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北冥夫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过世。”元霜咬紧了嘴唇。
“什么?!”萧子墨讶然,因为元霜之前曾说这世上只有北冥夫人一人有能力让离弦的箭在空中转变方向,可是现在,却又说北冥夫人早已过世,那现在,究竟是谁射得那一箭?难道是北冥夫人的魂不成?!
“我可以万分确定,北冥夫人已死。”元霜的语气极为严肃,“射出这一箭的人,也许是北冥夫人的弟子。”
“北冥夫人曾收过弟子?”
元霜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箭上的纹路出神。萧子墨见他一直不说话,深知他此刻定然是在思考,或者是不愿多言,便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等着,等他什么时候有了答案再告诉他。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帐外的熄灯号声响起,元霜还依旧在研究着这支箭,翻来覆去地看,仿佛想从上面寻找到什么东西。
萧子墨慵懒地倚靠在床上,唇角勾起,“看来军师今晚又要留宿在这里了。”说着,他起身走出帐外,“小宋!”
“到!”小宋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参见将军!将军有何吩咐?”
“找人把军师的行军床搬过来。现在就去。以后军师晚上就住在这里了,明天白天把军师的东西也整理出来一并搬过来。”
只见小宋的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是!将军!”
小宋转身时听见放下帘子的萧子墨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只能麻烦弟兄们搬一下床了,没办法我的这张床还是不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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