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北疆蛮荒之地夷族流寇兴起,已到达塞云关外,若非北疆王茗威,恐怕关门不保。”御书房內,景阳帝眯着眼听着政议司司仪使楚离的汇报,久久不曾开口询问过一句。
本就是尊贵的男子,一身紫色龙袍,愈发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金丝绣成的巨龙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撑在头的一侧,另一只手在眼前的案几上有节奏的打着节拍。眉宇紧蹙,却难掩那份君临天下的霸气,孤傲而又不可一世。
竟然可以忍耐了这么久,安静了四年的北疆总该有些动作才算是正常。
“司仪使顾凉安求见。”
大荆皇权之下分设六司,文设内役司,靖律司,政议司;三司之下各文员两个,美名其曰:合理分工。内役司主管皇城内外的安全以及圣典祭祀,典籍制度,以及御用物品的备置。是皇帝的御用司。靖律司则主管内外刑政案件,政仪司则主管参政议政,足括各级官员的调动。武设芜锦司,皇御司与汲络司,芜锦司负责与各邻国的接触以及军队部署,皇御司则主管邻土范围之内的排兵部阵自己皇宫内部的治安。各司收集的消息传至汲络司加已整理,再上传至政议司,呈予皇帝,再予商讨。
“让他进来。”景阳帝的话语刚落,司议使顾凉安便步入御书房。同样的紫色的官服,英姿飒爽,风采绝不输任何男儿。
大荆科考后分文武试,择优取之,德才兼备心怀天下,即便是女儿郎,亦有资格参加。所以大荆女官,女兵也诸多有之。
顾凉安是六位文员之间唯一的一位女性,四年前的四年一度的科考之后的文试中,顾凉安夺得状元,令诸多男儿刮目相看,后由景阳帝亲封司议使。而司仪使楚离是景仁帝的侄儿,十六岁科考及第,文试状元,位高权重。
“陛下,北疆王茗威传来书信,出兵塞云关攻破流寇时,乱入了流寇陷阱,被困乌耶山足半月,缺粮严重,更可怕的是缺水,却有幸得人相助,幸免于饥渴。”顾凉安说完还抬眼看了景阳帝一眼,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
“哦?是谁,既有如此能人,何不请来为朕所用?如此大功,怎能不赏?”景阳帝的嘴角略过一丝玩味,淡淡开口。
“是九皇子。”顾凉安思忖半天,与楚离交换了眼神,才踌躇着开口,“北疆王爷上书表明由于监管不利,九殿下等待罪之身出现在军营之中,是其罪过,请求责罚。”
“哦,朕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老九,四年了,好久不见,心里还是有点惦记的。”景阳帝端坐起来,一只手放在案几上,拨弄着眼前并不怎么凌乱的奏折似笑非笑的瞅着眼前站着的两人,说着并不怎么会让人信服的话。
顾凉安与楚离相视一眼,不懂得皇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随便说话。
九皇子与某个人的名字,在大荆的官员们看来,一直都是大荆的禁区。
不能碰,不能提,更不能问。
“犴司,传朕的旨意,北疆王茗威抗击流寇有功,允其携家眷回京,参加十月初的祭天圣典。今各地闹荒灾,年成欠收,暨九皇子楚忆卿有祁水之法,特允其随北疆王入京,若解荒灾,必有重赏!”不知道过了多久,景阳帝唤来犴司,一道圣旨,完美的让眼前的两位大人愣了神。还好犴司反应快。
“奴才遵旨。”
“没其他事,你俩就退下吧。”景阳帝不等两人反应,下了逐客令,便闭眼假寐,一副不愿倾听的样子。
“臣遵旨。”
第二天庑正殿上朝时,圣旨一出,朝堂沸腾。
“陛下,九皇子入京臣觉得不妥,且说先帝予其流放,贸然入京,恐为天下难平呐。”内役司司役使朱轶首先说道。
“臣到觉得尚可,先帝并未言明九皇子此生不许入京,再说当前荒灾挡道,有何能比天下百姓性命更为重要!”靖律司司律使许褚反驳。
“陛下,臣……”
“陛下……”
景阳帝听着朝堂抢络绎不绝的争辩声,手肘撑在龙椅一侧,静静地听着,不动声色。
“靳王叔,你觉得呢?”在靳王爷第三次看向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的时候,景阳帝不负所望的直起了身子,望向了他,开口。
“依臣来看,能解荒灾固然是好,不过普天之下又怎能确定没有其他人了呢?”靳王爷听到景阳帝的问话,转回了瞟向景阳帝的视线,随即向左上方迈了一步,居于所有人的正前方,扶了扶朝服,才开口。
朝堂上一般景阳帝不能一个人做决定的决断不了的事情都会征求下靳王的意见,一般靳王的话差不多也是最后的决定。
所以对于皇帝的提问,靳王并没有多加思索就回答。
“靳王叔是不知道么?朕数月前就曾放榜寻求祁水之法,也曾有人揭榜,不过效果甚微。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朕觉得,若是九皇弟真有办法,也是造福民生。”景阳帝在他说完之后微点了点头,随后才恍然大悟般,故作惊讶的问道。
从未被景阳帝质疑过的靳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着,紧盯着朝堂之上坐着的景阳帝,一时竟也摸不准他的想法,也不好再次开口反驳。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自己意见不一致,而在朝堂上,他作为一个王叔,对面的是皇帝,景阳帝的意思已经将他的意见否决了,再去争辩,反而会落人口实。
“那依皇上来看,此事何解?”
“朕觉得许褚大人说的有几分道理,先皇确实并未不允老九再回黎阳,今天下灾情颇为严重,黎民百姓食不果腹,路有饿殍,况且南疆那边更被瘴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内忧外患,总要先以大局为重。王叔您说呢?”景阳帝略微思索才开口,说完以后倒也不忘询问他的意见,看向了他,等他开口。
“臣……”靳王略微犹豫了下,慌慌张张的想要开口说话。
“微臣附议。”许褚仿佛没听到靳王开口,在景阳帝话音刚落就应,当今国难当头,个人是非恩怨都不可以成为解救黎民百姓的借口与阻碍。况且许褚向来不喜欢靳王某些事情的作风。
“臣附议。”
“臣也附议。”接二连三的附议声响起
“皇上体恤百姓,实乃万民之福!”靳王转过身看着前前后后数十人接二连三的启奏声,匆匆忙忙的再次回过头,俯下身子,拔高了声音的回道。
景阳帝环视四周,见无人再有异议,又端了端身子,面无表情的下令:
“众爱卿若无异议,那就退朝吧。”说完还未等各位大臣行礼,就率先走出金銮大殿。
靳王盯着他的背影注视了好久,才随着人群离开了。
御书房。
“犴司,拟旨,命先皇九子楚忆卿为水督使,回黎阳后即刻前往合阳,辅助合阳县使子悠访民情,除水患,切不可耽误。”景阳帝刚走进御书房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匆匆忙忙的命令犴司再次去拟旨,然后他自己随手拉了张椅子出来,坐下。
“是。”犴司没有犹豫,在他话语刚落就转身去案台上研磨,景阳帝略加思索,再次冲他摆了摆手,道:“拟好了,先放下,先派人将遣他入黎阳之事办妥,而今这道圣旨切不可外漏。”
“嗻。”犴司研磨的手停顿了片刻,景阳帝不知道盯着远方的什么出了神,犴司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衣袖,防止墨水沾上,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懈怠。
景阳帝看着出了神,他记得以前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最爱的地方便是这御书房,宁静而又致远,也亲眼见证了,他的国家在父皇的治理下是如何的“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思及往事,难免会触景伤情。
“犴司,犴庆公公现在何处?”恍惚间,景阳帝问到了一个他好久都未曾提及的人。
“回陛下,父亲如今日常在冷吟宫,据说过几日就要还乡了。”犴司手一抖,犴庆的存在同九殿下的存在是一个道理,不过时时刻提醒着如今的景阳帝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若不是先帝驾崩时,特允了犴庆不死,估计现在早就没了那个人罢了。
“让他来见我。”景阳帝淡淡开口。
“嗻。”
犴司出去之后,景阳帝站起了身,出了御书房,来到庭前。入目的是一大片的秋菊,酷暑刚接近尾声,满池子的菊花生机勃勃,虽无一朵花已开,却不难想象多日以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番盛景。
他记得四年之前在这个同样的地方,有两颗巨大的柳树,若是长到现在,怕也是快到秋风扫落叶之日,就在他登上帝位的第三天,他命人挖去了那两颗柳树,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此举的含义,却无人敢挑明。更没有人知道,在那天凌晨,他一个人走到了这里,在皎洁的月光之下,盯着它看了好久,似乎要把它记在生命的最深处,更不会有人知道,那其中一棵树上面的三个字是他这四年以来,无限黑暗日子里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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