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眉心,走至一把椅子边上坐了下来,话锋一转道,“他是阿玄请来做事的人。”
“可他并无对你有过歹意,且昨日阿玄欲为难于我,还是他为我解围,事后更因为我的缘故被阿玄伤得满身尽是鞭伤,”我有些气道,“你除阿玄之前的爪牙的确不错,可他连半分武功也无,不过是受银钱指使来办事而已,你这样杀了他……”
我还未说完,他却是冷了几分神色道,“苏苏,我陆家的家规,便是遇了参与贩卖人口之众,不论是谁,见者杀之。”
我牵了牵嘴角,“所以你便将木雪岛的人一个不留。”
他皱了眉来看我,“昨日你叫我不要提,今日却是你要来寻衅滋事不成?”
我不怒反笑,“草菅人命还要扯上自家家规,陆景候,我真不知你竟有这分胆量。”
“说来,你还是要与我在这件事上过不去了?”
我也不知我此时是何心思,并不是要去将往日种种与他算清,只是想让他知晓,人命非蝼蚁,生杀之权并不是被他掌握着的。
却是不待我开口,他沉着一张脸走了出去,临了转身与我道,“我不想与你吵,以后若总是在这件事上与我为难,我一概不会与你理论了。”
我偏了头,静静坐了许久,陆景候的脾性一向吃软不吃硬,尤其在这件他一直深以为我会肆意抓住不放的事情上,更是说不上三句话便要恼起来。
可老田与那些无意参与此次贩卖的人,更是冤屈。
以陆景候如今的炙手可热,在江南一带若是杀了人,也没人敢追究,知府会忌惮他准郡马爷的身份,乡里邻人会担心他使坏起来抬高物价,总之,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我与他这般耍脾气,若换了旁人,只怕是要觉得我疯了。
船不疾不徐地开着,我索性就呆在他这边看海水。
不知京中的形势如何了。
我下意识暗自算了一下日子,眉心突突一跳,见放公子的忌日竟是明日。
我莫名想起了天牢中那次未被找到的那人,也不知再回上京的宫中会是何时。
女帝若是寻不到我的人,应该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来找吧,我于她而言只是半路遇见的女官,是为牵制陆景候才机缘巧合被她相中,这朝中或许也只有我任职是这般让人啼笑皆非的。
一纸任令,只是由女帝开心不开心罢了。
我默默站起来,打算出去找陆景候,却是船突地似撞在一处暗礁上嘭地一声巨响,缓缓地往一边斜了下去。
我立时有些慌,稳住了一旁的窗檐不敢乱动,却是有人似风一般疾走进来,将我抱着便往外走。
他抿唇似还有些生气,绷紧了脸一言不发,我心里滋味难辨,只得借了其他的话来问道,“船怎么了?”
“触礁了。”
我哦了一声,“只有这一艘吧?”
“嗯。”
我暗暗咬牙,“这船上只有我们两个?”
“对。”
我还待开口,他低低道,“抱紧我。”
我下意识将他脖子一搂,哎了一声,“你慢些,我怕高。”
他唇边似有一缕笑意浮过,却是快快转过了头去,脚下使力踏上了这高船第二层楼之上的栏杆,俯身便往下边纵身跃下。
我惊着低低叫出来,他将我整个人揽在怀中,厚实的胸膛有着衣料的馨香,我心砰砰直跳了几下,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之音。
陆景候抿唇没有回头,落步稳妥地降在了一艘稍小些的船上,我忙下了地回身去看,那原本巨大的船顷刻歪斜着倒下,似一座倾颓的高厦落地轰然。
却也只是短暂的时间之内,那船缓缓沉下去,到最后徒然吐出了一个硕大的气泡,再定睛去看时,已是一点踪迹都没有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些事情。
陆景候沉默着定定看着那沉下去击起漩涡的一点,仿佛要将之看穿,我抬眼问他道,“既是这样大的船都能沉下去不见踪影,这里平常也不是险滩暗流之处,为何还有暗礁?”
他昂首有些不快,“不是触礁。”
“可你方才说……”
他转首过来,话里有些沉闷道,“是昨夜没杀尽之人偷藏到船舱底下,方才被我发现时,已经用身边的利器凿穿了船底。”
我哑然,他轻蔑道,“只是这人太蠢笨,若是我要弄个鱼死网破,直接用火来烧便是,用人力来凿船,可不是辛苦。”
我愕然看了他,“你这种人定不懂他所想,若是拿火烧,火势起来之前你就能结果了他,若是将船底凿穿,那刻他还有命的话,是可以与你一齐看见被海水冲进来的惨状的。”
他不经意挑了眉,“果然能力相当之人,连心思都是能共通的。”
我张了张嘴,觉得与他说话还是有些费神,那些个弯弯绕,我还是招架不住就给自己挖坑跳了。
他将我肩膀一揽,“趁着船还未到,去用些早茶。”
我道,“你这船是怎么分配的?”
“大船统共是八艘,现下只余了七艘,全是装运货物及淡水干粮补给的,小船上的人手护卫多些,每隔半个时辰轮换一班,从小船上调到大船上检查有无闲杂可疑人等。”
我想了想,“何不将干粮淡水分开来,用小船装载,若是出了今日这样突然的事情,也不会损失太大。”
他竟是一笑,深色中分明有几分傲然之意,“今日此事皆是我意料之内的事情,我本是因为你被虏故而才将计就计换了陆景泉,这船上的人手没有几个是我自己的心腹,若是往日,断然不会出这些事情。”
他狂傲之色将我也触动得纵意起来,我扬声一笑,“你可别光说些大话。”
他道,“行事之前若是没有十分的胜算把握,我自然是不会轻易有所举动的,防患于未然,若患初起,则作草斩之,永绝后患。”
从未发现他冰一样的人竟能如此似火灼烧起来,我肺腑之间似点燃了燎原的火光,他眉目俊朗长身玉立地站在这一轮骄阳之下,竟是一番指点江山的君王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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