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跟踪我的,竟是他?
接下来的事情显然让我有些无暇多想,他隐忍着压抑呼吸,终是蓦然转身大喝了一声,“李见微!你怎忍心将她打伤成这样!”
灌我的毒药应是不太多,被夏力拍抚着回吐出不少,只是气息尚弱,旁人见了也定是一副死人模样。
我有些惶惶然,也不知这左脸红肿右脸青白,他们见了会不会笑出声来。
李见微冷哼道,“她受我管,我便是将她活活打死,也轮不到别家的来指手画脚!”
她这话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我不敢喘气,生怕让李见微注意到我醒转来更生恶意。
我胸腔肺腑俱是一派火辣辣的灼疼,脸上虽被冰布盖着,却也还是一阵阵的麻,夏力呼吸加急,起身便将我抱起走至了床边放下,又伏在我耳边轻声道,“苏苏,我知你醒来了,你现下睁眼看看我,好教我安心些。”
他既是如此说,我只好微微掀了眼帘,他双目尽是悲楚,我心下恻然不忍再看,重又将眼闭上,竟是涔涔的泪宣泄而下。
他终是哽咽出声,“苏苏,只要你一句话,我现下便带你走,管她是什么郡主,我定有法子带你走的。”
我心内一阵茫然,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我到底该倾向哪一方。
又有脚步声匆匆踱过来,“到底有事没有?烦请夏将军让一些,我给她把把脉。”
“哼,”夏力冷笑了声,“猫哭耗子假惺惺,你陆家未来夫人将她害成这样,你倒还来做个活菩萨。”
话却是这样说,到底夏力也不敢拖延,站起身来拂袖让了一边与陆景候来与我看伤。
微凉的指尖触到我脉门处,若不是我极力克制,早已轻微颤栗了起来,那人缓缓舒了口气,“好在毒性少,也未喝多,只是脸上的伤太重,本是细嫩的面颊,若是痊愈不好,只怕会留疤。”
我心下释然,只要性命尚安便好,至于留疤,便让它留吧。
“怎么?”夏力却是出语讽刺道,“世人只知看皮相,若是苏苏面上有了疤痕,你便要改了心意么?”
“夏将军出言妙哉,好一个世人只知看皮相,”那人轻轻一笑,“我先前不愿当着苏苏的面说清楚,只是不忍她伤心,若是她知道一场春心尽付作枉然,一直以为对自己倾心相许的将军不过是为了另外一人才……”
“住口!”夏力扬声一喝,“陆景候,你好大的胆子!”
“我非官无权,可唯有一颗肝胆最大,”他话音一落,我怕这话惹出事来,心里有些急,微微觑开了眼看他,他背对我长身而立,身影尽头是烛火星光,“我爱一个人便爱到底,便是她离我而去,我也再不会爱上旁人,本知是无果,又何苦再辜负一人。”
我眼里发潮,热热地酸涩不已,明知他这话并不是意有所指,可我却总觉得他是回转了身来看着我,激荡的心绪一时皆是起伏难平。
屋内沉默了多时,我也忍泪了多时。
却有一声嗤笑响起,“可你,还是不能给她明媒正娶,你的嫡妻,终究也不会是她。”
我何时已成了这种笑料,为何此等笑柄会成了我?
一口气几乎快要喘不上来,夏力那句话仿似在无情地嘲笑我一辈子也只能成为别人的奴婢,永远斗不过身份尊卑。
我快要恼羞成怒,也终究不敢发出一声抗议,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敢说。
他们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了,自然如何将话语加之我身我都无怨无由,命本如此。
“苏苏,”茫然之中有人唤了我一声,“我此时便带你走,谁也阻我不得。”
我僵着身子任由夏力将我一把抱起,不敢睁眼,却感受到一股压力自我与他身前瞬间袭来,“你要带她去何处?如此一来,只会更加激怒乐易。”
“你怕了?你怕她,我可不怕。”夏力的冷哼在胸腔之内回旋震动,我闭紧了眼,不动声色地缓缓将脸埋在他胸前,终于是可以放肆哭一场了。
陆景候恼火道,“你不能带她走,你会害了她的!”
“她若与我一起,我看谁还敢来伤她!”
夏力高声一喝,举步便越过陆景候,大步走了出去。
我在他怀里不敢出气,直到许久之后,耳边的脚步声显得空旷了许多,蛙声虫鸣也渐渐扩大了起来,我才意识到,他果真带我出了似牢笼深渊的定国公府。
我哑着一副破铜锣的嗓音轻声道,“将军,我离了定国公府,只怕是再难有去处……”
“你怕什么,我先带你进宫,让我阿姊为你主持公道。”
我心中一沉,今夜之事不过是家宅内斗,若是以夏力身份将其告在了女帝面前,她只怕是会误以为我授意为之小题大做。
况定国公府本是满门忠烈,便是弄死再多不相干的奴仆,只怕也干涉不了许多。
毕竟仆役之命本如蝼蚁,碾死了便碾死了,第二日的朝阳依旧会东升,过了这日,明日谁还念及着呢。
“苏苏?你怎的不说话?”他身形顿住,低头朝我看了来,“可是身体不舒服?你等着,现下宫门应还未锁钥,我们这便进宫。”
我忽然不敢作声,只想着若是在圣上面前试一试,或许能有个容身之处也未可知。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道路两边的虫鸣渐响渐弱,身无可依的感觉如此强烈,我缓缓抱紧了他,在夜风中冰冷的面颊上倏忽有两滴滚烫的泪滴了下来,我怔了一怔,恍然才发觉,夏力一双墨瞳在夜空中晶亮如雪。
他带我进了宫,问起负责女帝起居的宫人,只说还在御书房尚未歇下,他便径直去找了女帝。
女帝眉眼之中隐约有些了然,我行了跪礼不敢起身,夏力拉我我只作无反应,良久女帝竟是定定看着我一笑,“是个伶俐人。”
我垂首不敢有所回应,不知此话何解。
她又开口,竟是重重一叹,“见放的忌日快到了,你可知晓?”
我怔了怔,随即朝她叩头一拜,一字一句轻声道,“恳请陛下,准奴婢去公子墓处守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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