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腻的海风轻轻吹着船帆,韩旭尧看着停手搬运货物的工人手中都残存黑色的印记,他不由指向地上散落的黑色粉末,“不要告诉我,你们上官家的面粉是黑色的。”
上官小楼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就见其他人赶紧搬着云梯去渡口的另一端搭桥,他上前拍着韩旭尧的肩膀,“殿下别这么冲动,你是担心刚才独自一人去往临天海的末卿公主吧,何必把火撒在我们这些下人身上呢。”
韩旭尧没有做声,他直勾勾地望着心思诡异的上官小楼,“那你说说你这船是要去做什么?”
“殿下,我的殿下。”上官小楼收起扇子,将韩旭尧拉到一边,“这些是上官飞飞的意思,殿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什么,皇后?”韩旭尧惊叹道,他突然联想到昨晚宣雨殿的一幕,不会是因为末儿的事情,不会。
“是啊,飞飞皇后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今早派人告知我,一定要紧紧跟随海皇使者的船去往临天海,说是担心公主一人在上面不**全,这不,黑色的**还是太子琢乐王提供的,说是可以保护到公主。”上官小楼拍拍胸脯说着,仿佛那一刻他们真的是为蓝末而想。
他从来没有跟皇后有过正面交锋,然而皇后的行事作风在坊间也是颇有流传,没有人敢得罪她,就是皇帝对她也是礼让三分。她不敢断送海皇跟皇帝的契约,韩旭尧小心的分析着,但是她若是途中动手脚而没有人发现,那么也不算是正面毁掉临天海这次的结亲,事后就算被发现,她的容貌,在老皇帝面前撒撒娇就一带而过,但是对于他韩旭尧做的一切,就是前功尽弃。
“你们要开船么,算我一个。”韩旭尧已经决定,他不管上官小楼的反应,吩咐还没上船的,已经赶来的随行卫兵,一同上船。
上官小楼眉眼带笑,这还真是被飞飞给说中了啊,魔鬼七王爷也有负盛名啊,跟我们这位上官飞飞来比,还是比之不足啊。
毕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上官后人,怎么能跟从小养尊处优的七皇子相比,就算是后唐的质子生涯,他韩旭尧还是没有吃过苦头的,而上官家剩下的孩子,都是从饿殍中苟且偷生的人,小楼咬牙心想,韩家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海皇使者的这只船的船身是类似麒麟形状的外饰,但是临天海的麒麟似乎跟内陆神话的麒麟不太一样,他们的麒麟形象有点狰狞的感觉,至少蓝末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是这么觉得的,船身内部有好几个宽敞的厢房,里面的格局跟东原皇宫也有所不同,他们的床榻更加宽大,里面有很多金制的蝴蝶烛台,唯一的铜镜,镶嵌了一圈富丽的祖母绿宝石。
“翠儿,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应该离开东原国的海域了吧。”蓝末沉吟道,自己离开的时间越长,心中惦念的那个人也就离的越来越远。
翠儿没有立刻回答,她从木制抽屉里,拿出一盒盘香,揭开香炉的顶盖,将盘香放在里面点上,她道,“姑娘,你其实最想问的,是少主如何吧。”
“翠儿,对不起,我其实……”蓝末不知道要作何解释,西蜀发生了太多事情,很多不情愿不愿意发生的倒戈相向,甚至翠儿现在究竟是不是双面间谍的夫人,她都只能是猜测。
“外人皆知,少主死在了叠翠山庄,而囚禁小十一殿下的地方,也正是那里。”翠儿说着这些仿佛书中早已镌刻好的文字,“少主的尸身也是被北胡大王以城池交换,在天水火葬。”
蓝末不由摸了摸头发上的扇坠,不可能,昨夜见到的人一定是龙炎洛,他怎么在翠儿的口中又是一具死人了。
“因此,我虽嫁给了黑蛟,却不能忍受他对少主的二次背叛,只身跟随少主曾经联盟的舒家,来到望海都寻差事,而遇见陈倌并且来到此处,全然是因为陈倌念及姑娘跟少主的旧情。”翠儿试图滴落一滴眼泪让蓝末信服,却是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在仔细听她说话。
蓝末又有点沉默了,所有人都想骗她么。她只是一个人了,为何还要这么样骗她。这个床榻有一层厚厚的幔帐吊顶,此刻的蓝末已经悄悄放下幔帐,将自己关在了床上,她双手抱着双腿,沉思了许久,见翠儿没有下去的意思,她索性躺了下来。
翠儿自是知道姑娘不愿意再跟她谈心,也就摇摇头走了出去。
“她怎么样了。”
“你怎么……”翠儿看到来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是释然,“既然来了就自己进去看看吧。”
屋内的盘香缭绕盘旋,醉人的异域味道,时刻提醒着躺在床上的蓝末,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的她,听不得半声说龙炎洛不好的事情。因为她不是要听好消息,她只是有时候不愿意面对现实,以及相信其他人,她只信他。
翠儿退了出去,门却又被人推开了来,蓝末知道翠儿恐怕还是不甘心要来劝她接受现实,于是这次用被面遮住了脑袋。
进来的人小心翼翼将佩剑放在一旁,他走进蓝末的床边,抬手搬起一个木椅坐下,“是有点不习惯海上的颠簸吧。”
“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不管你是谁,请出去。”蓝末知道海皇使者是个挺讨嫌的人,用了翠儿,还知道再派其他人来劝,也是个死脑筋。
“王逸让我带药给你,说你的毒伤……”
“洛炎,你,你怎么来了?!”蓝末将被子踢开,立刻坐起,有些开心的面容突然出现,“你上次救了我就消失不见了,我还四处打听你,昨夜的酒节也没有看到王逸跟你,如此这般,你竟然出现在远行的船上,你出了什么事么?”
已换上假皮的龙炎洛此刻五味杂陈,他是要吃醋么,吃自己扮作另外一个人的醋,真是好笑,蓝末对任何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都会这样热心,他又何必这么较真了。
蓝末见洛炎的神情有些恍惚,恐怕过于激动的言行是不是吓着了他,遂收敛了一些,“那个,其实,我是觉得能在这里遇到熟悉的朋友,有些高兴罢了,你不愿意说也不要紧。”
“不是,蓝末,海皇使者跟王家一直有贸易往来,我是随行运送货物的人选,王逸不能亲自来,自是派了我来顺便护公主周全。”洛炎沉稳有余,他的脸上跟蓝末一样,有一道显而易见的伤疤,只是他的疤更厚重一些,不认识的人倘若看到了,还是会有些害怕。
“原来如此,我这番出行已经见到了不少熟人,料想自己应该是欣喜的,可是直到刚才见了你,才有那么一刻真正的开心,也不晓得为什么,可能洛大哥你比较亲切吧,因你有点像我从前的几个朋友,他们都是为了我受了伤害却从来不说什么。”蓝末定了定,见洛炎没有接话,她突然下床穿鞋道,“还有,你不要叫我公主,你也知道,我这个身份不过是侥幸而已,是不是公主,你都叫我末儿就好,屋子有点闷,不如你陪我去甲板上走走吧。”
洛炎不发一言,他的心有点涩涩的,此刻寻常的身份,对他跟末儿而言,是亲近的理由,他此番只想静静地守候着她,直到那一天平安的到来。
“临天海真的好广阔,海水就像北胡的黄沙一般,源源不断。”蓝末扶着栏杆张开双手拥抱大海,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洛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无限遐想,从前召天宫逃婚的那个小女孩,又一次要嫁人了。那时只能怪自己,没有珍惜,让她逃走,让她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现在的他不能让从前的事情再度重演。
蓝末回头凝望着一直不说话的洛炎,她不由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抚弄了一下发髻,“洛炎哥哥,我身上有脏东西吗,你怎么不出声?”
“没有,我是想说,风有点大,你没有穿挡风的衣裳。”洛炎轻声提醒道。
“刚才起来忘记带披风了,不碍事。”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冰蓝色的服饰衬的蓝末轻盈动人,一切的不好都要在这一刻瞬间消融。
然而美好的开始总是短暂,忽而变暗的天色,集聚在天际的乌云,肆掠的狂风突起,洛炎连忙护在蓝末身前,“天色有些不对劲,我们先进去。”
甲板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舵手跟掌帆的人员在船上坐镇。
蓝末已随洛炎回到了住处,她的门声也随之响起,“公主没有事情吧,洛炎。”海皇使者身后跟着一干人等,这阵仗完全比拟真正皇族中人的架势。
洛炎点头,他退到蓝末的身后,佩剑早已携带好。
“若不是你们王逸家主全力推荐,我是不会同意由东原国的人来护公主周全的,所以,洛炎你要知道,感恩。”海皇使者刻意亮了亮手中的黄金扳指。
话音刚落,就见洛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淡定地交到海皇使者的手中,“王玉之山的半年珍宝出入账目就在上面,王家有没有亏待使者,使者一看便知。”
蓝末算是明白了,这个使者为何屏退韩旭尧的护送卫兵了,这是惯用通商贸易两边通吃的伎俩啊。结亲也不能耽搁他们黑色贸易往来的机会,能来一趟总不能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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