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派清明的幽静祠堂,此刻除却站着的几位鹤发须眉的长者,只余年岁较轻,跪在地上的王家老四--王逸。祠堂上供着的是王家的历代先祖,在泱泱东原国,不是世家大族,断不会用九层紫檀香炉来祭奠,王逸没有被这看似恢弘的场面给震慑住,他的目光淡薄,平视前方,仿若无人般听着来自长辈的训斥。
“倒是不顶嘴,逸儿好歹也是为了接余家小姐回来小住,究竟没有惹上大祸,不如算了吧。”一位手拿佛珠的妇人,面露祥和之色,她轻轻低唤,试图一解尴尬。
“可是他逆了龙鳞,公主是没有追究,但是皇帝追究,就是王家的损失,珑,你知道一座玉山值多少……”老爷子王锋亦六十有八,他的声音浑厚,散发出睿智的光芒。
“够了。”王逸忽而喝道,这次没有继续装聋作哑,他极快地起身,“老爷子说的事情,我应了就是。”
祠堂本来还交头接耳,此刻却鸦雀无声,众人心知肚明,皇帝明面儿上要一座玉山,对于拥有整个玉山的王家来说,本就不是什么事儿,只是利用此事借题发挥,让庶出王逸放弃王家未来的家主之位,才是这帮老家伙真正想做的事情。
龙炎洛扮作王逸的侍卫,随伴左右,他看完这场貌似问责,实则夺权的教训之后,两人沿着王府的青石小道,一路踏过葱葱的绿草,他终是忍不住开怀一笑,“你的金蝉脱壳,用的愈加炉火纯青了。”
“主人不要笑话我了,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么。”王逸说的轻巧,他的面上全无尴尬之色,“白露公主的人能够瞬间出现在王玉之山,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实,至于她为何晚了半个时辰才发求救信号,想必跟那个墨绿衣衫的男子,有莫名的关系,叫什么苍洱王吧。”
龙炎洛这次没有笑着出声,好歹七天前的府门之战,蓝末并没有苏醒,他隐在暗处,观祁小谷的人马跟白露公主的人激战,他又怎么能够忽略让蓝末念念不忘的东方洱。从来就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而至高无上的爱情也必将转化为亲情,他心中不能不计较,蓝末对东方洱的感情是否已经升华为亲情,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将东方洱当成亲人来看,那么他们之间的一切就不再那么重要。
”主人莫多想了,白露公主过段时间还会造访,上次跟陌生人打起来,虽是让那贼人跑了,但是她毕竟没有进王家的门,就算在我们的属地,皇帝也不会为难我们的,至于咱们的大计划,也不会有丝毫影响。”王逸信心很足,他看着龙炎洛微蹙的眉头,深邃的目光却是隔着湖心小桥,望向了一处独院。
四下漆黑,屋中弥散着檀香的味道。蓝末用毯子裹紧周身,被木板封死的窗户格,透进些许光亮,虽不足够亮堂,但是也让蓝末隐约瞧见了那个床下跑出的小孩子。
“羞羞羞,婶婶露腚不穿衣。”小孩子似是说着损人的童谣,说的蓝末一阵心悸,她见孩子不回答,也就不再去问,跟一个孩子计较,倒不是她蓝末所为,只是眼下的处境却是久经磨难的她从未遇见过的。
跟一个孩子关在一起,这会是谁的作为,应不是落入暴戾的他手中吧。蓝末微微闭眼,在千宠盛宴上,初时相见的场景再次重现,那个看似病态的韩旭尧,死死拿捏住自己命脉的邪恶七皇子。
“婶婶不害臊,羞羞羞。”小孩子不回答,却也继续笑话蓝末。
蓝末收回思绪,她微眯双眼,心中叹道,听声音是个女孩儿,她叫她婶婶,这是什么道理,她何时多了个小侄女。
只是还没有了解此时的境遇,陡然响起急促的撞门声,却是让本来笑意浓浓的小孩儿,惊出一身冷汗。
”双双蛟,快出来,别以为躲在四婶婶的房里就能逃过小爷的手掌。”蓝末轻笑,这该是床下女孩躲在这里的原因了吧,原是两个孩子在捉迷藏。
唤名双双蛟的女孩儿这会儿没出声,只是突然爬出来,一脸可怜的看着蓝末,甚至手做叩拜状,祈求她不要出声。
”你怕外面的人找到你?”蓝末试探着问,说实话,长这么大,她除了跟师兄欢乐的一起玩过,再没有什么童年的伙伴。于是,她只能猜测双双蛟的心理,试图找到离开这里的突破口。
只见双双蛟闻声点了点头,又继续将手放在嘴边,做嘘声状。
“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了?”蓝末狡黠的说道,她看了看双双蛟抖现的惊恐神色,随即想脚底抹油开溜的动作,她一个伸手,就拽住了孩子的小细胳膊,“乖乖的,婶婶就不罚你。”
”哼,都说余家姐姐是悍妇,看来是真的了。”双双蛟撇嘴道,她似是不甘心被蓝末给擒住,但是又不想落入外面小爷的爪牙,于是闷闷地嘟囔道,小眼睛滴溜溜的直转。
“余家姐姐?”蓝末微微皱眉,喃喃自语,她还是先离开这里,才能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这一觉醒来,竟是连身份也变了么,倒是要谢谢帮她隐瞒身份的人,只是这里也没有个镜子,莫不是容貌也被改了吧。
“我不会告诉你密道的,告诉你,小妈会掐死孩儿的。”
“你不告诉婶婶,婶婶也会掐死你的。”蓝末一点儿也不吃小鬼头的招,她手上只用了一分力,眼前的小孩儿挤眉弄眼就差没嗷嗷直叫了。
“你……你轻点儿,我又没惹你……”双双蛟低声嚷道。
许是里面的动静让外面等的不耐烦的小爷,听出了端倪,他停止了踹门,转而对身后的两个跟屁虫大声喊道,“快去通知小妈,余家姐姐怕是醒过来了,这回有好戏看罗!”
“还不说么?”蓝末倒是没有放松力道,但是憋的小脸通红的孩子,此刻却不是感觉疼痛,而是一阵阵麻麻痒痒的触感,她憋着笑,心里算是把这个婶婶骂了千百回了。
“别挠了别挠了,我带你出去……”
这处独院位于王府的后中,隔着湖心岛,寻常府中的人物是不会过到这里,王逸将蓝末以余露清的身份安置在此处,却也是处理妥当。因他只交代下人,姑娘未醒,不可擅自打扰,又说害了惧光的病,所以只能将有光的窗户都安上隔光的木头。
本无事了七天,今日王逸被忽然叫去了祠堂,就让独院的守卫落了空,这才有王府的孩子溜了进去,若是别家的孩子溜进去了倒也没太大事情,只是这孩子却独独是那跟王逸争家产的小五王越,他跟龙炎洛隔着湖心岛的小桥,正在慢慢走,却是被急匆匆赶来的下人给撞了一撞。
“这么匆匆忙忙的是去做什么。”王逸扶了扶撞向自己的侍婢,她抬头一看是四少爷,本来心慌的神态更显局促,她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事。”说完就要溜,正要叫住,只见一旁的龙炎洛拾起了侍婢匆忙掉在地上的东西,递给王逸。
”看来,你们家府上要动私刑了。”龙炎洛冷冷看向王逸手中的火荆条,又细又长的倒刺分布在荆条的四周。
王逸掂了掂荆条,他的目光早已随着侍婢奔逃的方向看去,“只怕,这动私刑的地方是我们最不想见的地方。”
龙炎洛的心口忽然一阵扯动,他记得开始有这个毛病的时候,是从认识蓝末开始吧,每当她跟他遇到危难的时刻,他总是能隐隐察觉到,只是现在是在东园,而他的身份再不是以前声名显赫的陇南王,他此刻能够感知蓝末忧患的,唯独这一颗心而已,若说是默契,只怕比默契更深,他的心早已离不开那个人。
“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敢不敢擅闯禁地。”吆喝的是一个手拿鸡毛掸的姑姑,她打扮的十分利落,簪花是用纯铜打制,蓝末只一眼就能区分出此人卑贱的身份,她早已望见坐在姑姑身后,香檀太师椅上的妇人,此女怕才是正主吧。
双双蛟的衣着打扮,撑死了是王家老爷小妾生的闺女,且不说孩子身上的衣服多么不金贵,就是那姑娘身旁竟是没有一个说话帮衬的人,蓝末就能猜到,这个孩子应是庶出。
“不敢了,小妈,孩儿不敢了。”双双蛟这回服软的快,她望着唤名小妈的妇人,眼神不敢轻视,但是看到妇人身旁粗陋不堪的少年时,她的眼神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你是童养媳,切莫不要学一些不该学的勾当。”姑姑训斥道,蓝末听着这话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孩儿明白了。”小女孩微低头,姿态极其低。
蓝末本就是裹着一层绒毯,从禁闭的房子里面走出来,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这一群小妈的队伍给撞个正着,随即又被拉到独院的花园里训话,她身子单薄,又没有衣裳遮掩,凹凸有致的身形自然被绒毯给衬了出来,而此刻她规避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也才隐约明白,这人暗指不该学的勾当,说的是她。
若是平常的蓝末心性,此刻不说大打出手,也要让这恶人吃吃亏,只是蓝末不但没有弄明白这里是哪里,更加没有弄明白她是什么身份,于是她要怎么来出这个头,就成了一个难度极大的问题。她正要起身,却是被身旁两个侍女狠狠按在地上。
“训完越儿的媳妇,该你了。”颐指气使的王珏,终是起了身,她翘着兰花指,扇着羽毛扇,一步一步踱向蓝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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