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洛小聚内的樱花早已盛开,可赏梅的人却只有一人,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形单影只、遗世孤立。
偈语处的处长程昱跪拜于一侧,冷峻的脸上挂着一丝微微凸显的惊骇,墨易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挂上了微微的惊异,仿佛对此刻安静如若泥塑的主子南国沧月甚为陌生。
沧月手持一朵梅花轻轻嗅着,眉脚垂着平淡若无的冷意,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单手负于身后,垂目不语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在放空。周围的冷空气随着沧月的发呆而更加凌冽,让周围的侍卫不觉打了个冷战。
此时正值禁军侍卫长索融带着禁军巡防而过,似是惊动了沧月,沧月微微抬头与正经过是索融对视,吓得索融立刻跪拜于地,惊愕于眼前帝王释放出来的微微寒意和深邃的恨意。索融很是纳闷,自己并未触到国主的忌讳,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观看自己?
索融踌躇了半天,但是军人的天职让他憋不住心里的话,耿直傻气的问道“敢问国主,不知索融所犯何事,竟引得国主如此气恼?既然索融有罪,就算处罚也请国主予以明示。”
沧月低头看向索融,丢下手中的樱花,冷冷的声线带着几分恼意“惊驾,可算?”
索融错愕的抬头看向沧月“国主?”
沧月一甩袖子,也未见他用何招式,只见索融已被甩出数十丈远。索融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口齿不清的说道“国主,索融有罪,这惩罚索融受得。”
沧月垂眸不再搭理索融,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程昱,冷笑起“偈语处只知道洛儿回玉王府而已吗?”
程昱冷汗开始冒出,心知此时国主肯定愤恨难平,但该如何诉说才好。如若着实禀告怕是会引来迁怒,如若不如实上报又怕引来欺君大罪,何去何从,该如何是好?
沧月看着程昱迟疑的眼神,便明了一些,怕是程昱怕是被自己迁怒吧?也对一旦面临洛儿的事,自己总是难以控制。
沧月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你只管但说无妨,我只想听到实话。无论这实话是多么残酷抑或多么刺耳”深吸一口气,他闭上了眼“你只管娓娓道来,孤恕你无罪,不会迁怒与你。但如若你有所隐瞒!”他睁开眼,龙目怒睁“立刻身首异处!”
程昱瑟缩了下,吞了吞口水,显然玉王妃苏洛冉就是国主的逆鳞,怕是触之不得。
沧月甚是不快“还不快说!”
程昱看了看墨易的眼色,只见墨易轻轻点了点头,程昱壮起胆子说了起来“回国主,偈语处探听到苏大小姐在天元国的事情,大致有三。”
沧月伸手折断尽在咫尺的樱花,听着程昱的汇报。
程昱见沧月开始转移注意力,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这其一自然如臣所说,已经平安进入玉王府并召见苏轼,王安石入王府。”
墨易顺着程昱的话指引道“其二呢?”
程昱见墨易终于开始帮着自己,心有些平和了起来“这其二天元国的英王炘辰景王炘允凌王炘卓打算联手铲除玉王炘炎与苏家大小姐。”
沧月嘴角轻扬,转着樱花看“哦?铲除玉王炘炎和洛儿?真是好大的谋略,可是那炘炎是泥捏的?不过这帮人竟然想动洛儿,也真是好胆略,只怕这可不是好事。”
程昱耳朵动了动,有些心慌的问道“可要偈语处予以干预?”
沧月冷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么早插手做什么?”
程昱诧异的看向沧月“那国主的意思是?”
沧月揪着花瓣“既然洛儿这么希望回到炘炎身边,吃点苦头懂些事情总是好的。毕竟谁能保护她,谁能给她自由,她自己得琢磨清楚才是。”
程昱点点头,有些懂又有些不懂的说道“国主所言甚是。”
沧月冷哼“这么早说些恭维话做什么,你这其三在哪里?”
程昱缩了缩脖子,垂下头继续说道“这第三,似乎苏家大小姐跟玉王炘炎重归于好,似是二人联袂在做些什么事情。”
沧月垂眸“哦?联袂?联袖?联手?”
程昱愣愣的点头“毕竟在玉王府内,偈语处至今插不进人,尚不知晓。”
沧月丢掉手中的花枝,抬眸看向程昱“既然插不进去人,那就找人去英王府,既然针锋相对,必然比你更了解炘炎才是。”
程昱愣愣的点头“国主所言甚是。”
沧月冷哼“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这番无用之语。”
程昱冷汗频频的点头。
正在此时,索融踉跄的走到沧月面前,举着一个新捉的鸽子呈上。
沧月使了个眼色,墨易接过白鸽,取出里面的信笺,屈膝而跪“国主,四日前的消息,苏家大小姐接见了曾巩和曾布两兄弟。”
沧月脸色终于回暖,轻笑出声“哦?南丰曾家的未来家主和奸佞之臣?!洛儿啊,你这是多么希望拉拢世族为你那不成器的炘炎树立势力?!只是这般迫不及待怕是容易自乱阵脚吧?”
沧月看向程昱,笑容转寒“南丰曾家可有偈语处的人?”
程昱思索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来,眼前一亮“南丰曾家有偈语处的人。”
沧月笑起“很好,想拉拢南丰曾家?!洛儿啊,只怕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个女人家就别参与才是。”眼珠转了转“既然曾巩是内定的南丰家主,那么就让这个内定消失吧。再说这个曾布与曾家素来不和,如此刚愎自用,古板迂腐的庸才不如与曾家割袍断义再无瓜葛吧。”
程昱点头称是转身走了出去,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沧月斜眼看了看一旁的索融“索融,你速去太医院取药吧,方才孤出手重了些。”
索融眼中含泪的说道“索融不痛,有国主这番安慰,就更加不痛了。”
沧月叹了一口气“你这莽夫,快去医治吧。”
索融憨憨傻傻的点头,有着禁军扶着离开。
沧月看着满地樱花瓣,嘴角含笑可是笑不达眼底“墨易,你说洛儿为什么只想着帮炘炎这个白面小生呢?”
墨易屈身一拜“怕是苏家大小姐念着玉王炘炎是凤王悠扬的生父吧?”
沧月手微微攥拳“可是凤王毕竟是洛儿的亲生骨肉,孤若动他只怕洛儿今生今世都憎恨于孤吧?”
墨易垂眸“凤王方才一岁尚无记忆,如若无人点破,谁人又知?”
沧月嘴角笑起“也是,如若这偌大的沧浪,凤王悠扬只知他的父君只有孤,那洛儿的心也更向着孤才是。”
墨易点头“怕是如此。”
沧月沉吟半天“酒窖深巷里,香飘谁不知?弹琴诉知音,与君共锦之。不知孤的知音可懂孤?不知孤的洛儿可还是那个洛儿?”
沧月抬头看向天空,望着稀稀落落的樱花,一派落寞。
沧月正在发呆时,一个小小的力道拽着自己的衣衫。他低下头与仿佛炘炎一模一样的凤王悠扬对视。
只见凤王悠扬奶声奶气的说道“父王,您在看什么呢?悠扬也想看。”
沧月淡淡一笑“你知道父王在看什么吗?”
凤王悠扬呆呆的摇头“悠扬不知道,但是悠扬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沧月温文儒雅的脸上缓缓有了暖意“那悠扬告诉父王可好?”
凤王悠扬呆呆的笑起“悠扬在看樱花,娘娘喜欢樱花,娘娘一定会回来抱着悠扬看樱花的。”
沧月眉眼一动笑起“那悠扬可愿让你的娘娘早些归来?”
凤王悠扬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睁大“可以吗?”
沧月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会写信寄给你的娘娘。”
凤王悠扬咬着手指,傻乎乎的问道“可是悠扬不会写。”
沧月笑起“那父王来握着你的小手写可好?”
凤王悠扬笑起“嗯嗯,只要娘娘早些回来。”
沧月点头“好。”
沧月挥动着毛笔大气磅礴的写道“自别后,君可知意可远,心也远;自别后,君可知樱花开,开却无;自别后,君可知稚儿娇,声唤娘?洛儿,沧浪终究是你的根,悠扬在,我在。”
沧月收笔,默默注视着宣纸,不动不说,静静的看着。
悠扬抿了抿小嘴唇,跑到砚台旁,把小手伸进去,浸满墨汁。摇摇晃晃的走到宣纸旁,踮起脚,将小手掌印在了纸上。
悠扬傻傻的抬头问道“父王,悠扬这么盖手印可对?”
沧月点点头“悠扬做的很好,父王很是满意。”
凤王悠扬欢呼雀跃道“那悠扬要抱抱,可好?”
沧月笑着挂着悠扬的鼻子“不洗洗你的小手?”
悠扬傻乎乎的看着墨汁,呆呆的问道“要洗手手吗?”
沧月蹲下,拿起手绢细细的为悠扬擦拭着手,温柔而又认真,连他都没注意到这动作里包含了父爱如山。
悠扬笑的很是开怀“悠扬就知道父王最爱悠扬。”
沧月笑起“既然悠扬如此喜欢父王,那悠扬给父王唱歌可好?”
悠扬稚嫩的声线响起,带着开心与信赖。
樱花树下,宣纸漫开,晕开的墨汁诉说着思念,承载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思念,记载着一个稚儿对母亲的想念。风影花飞,沾着墨的花瓣,带着丝丝香韵印在了宣纸上。悠扬小小的手掌沾满了墨汁,重重的印在了纸上,小小的掌印,重重的思量。
沧月盯着纸上的字和悠扬的墨手印,邪邪的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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