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六)
如玉从里头拿了一件裘貉出来,给皇甫颖披上的时候,皇甫颖却只是轻轻一抬手,裘貉便是滑落在了地上。
如玉怯怯地唤了一声“侯爷”,然后弯腰将裘貉捡起来,挂在手臂上,“还是披上吧,不要着凉了。”
“与我说话,还是这样怯生生的么?”皇甫颖淡然道。
如玉心中一紧,“奴婢知错。”
近日来的消息,他都知道了。真是物是人非,便只是在那一瞬间。在知道赵则宁去了的时候,皇甫颖真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为他尽心尽力的赵大将军,就在这一夜之间,没有了。
今日,是赵则宁出殡的日子。
即便是皇甫颖不能做些什么,哪怕是在赵则宁最后的路上,送他一程,也是好的。
皇甫颖就这样站着,等着仪仗队的到来。
因为皇甫颖没有开口,也不愿披上这裘貉,所以如玉也是不说一语,在皇甫颖身边默默地陪着。
说起来,皇甫颖是要感谢如玉的。因为在郢国皇宫的日子里,唯有如玉与他的交际最深了,在这些时候陪在他身边,服侍他,照顾她。
如玉看见了漫天飞舞的纸钱,轻声道:“侯爷,来了。”
皇甫颖抬头,仪仗队从那边缓缓的走来,慢慢的,每走一步,都会有人使劲向天空掷出一叠纸钱,纸钱随着风肆意地飞舞着。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阴郁的,如同今日的天色一样。忽而,皇甫颖竟想起了太后出殡的那日,是否如今日一样?
他看着,看着,心中的某一处竟不争气的难过起来。
如今,他是真真切切、彻彻底底地什么都没有了。
苍国,太后,赵则宁。
一个一个的,都离他而去了。而婉宁,早在苍国被灭的时候,就不在了。
如今,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国度。
皇甫颖抬了步子出去,捡起地上的一个纸钱,不觉忧伤地抬头看了看天,嘴里喃喃念道着,“如今,真的只剩下我一人了……”
站在身后的如玉,不禁也是面露忧伤,她心中默念道,侯爷,不还有如玉陪着您吗?
……………………
太后出殡的时候,龙承烨没有去,这一次,他也是没有去,他看着队伍出殡,然后转身回了宫里。
一个人坐了许久,忽然觉得口渴,想要喝杯茶水,奇怪为何今日包公公没有来服侍左右。
龙承烨道:“包覃。”
没有人回应。
其实这时候,龙承烨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包公公没有听见,于是,又是唤了一遍。
随后,一个穿了白衣的小太监走进来,怯怯地回道:“皇上,包公公,已经……去了。”
心中赫然一怔,龙承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赵则宁出殡,也是包公公出殡之日。一阵失落之情猛然涌上心头,他道:“沏壶茶来。”
“是,皇上。”
小太监应了声,匆匆退下。
茶水上的很快,龙承烨端过来,抿嘴喝了一口,突然吐了出来。
小太监脸色剧变,忙是跪了下去,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龙承烨缓缓地把茶杯放下,默然道:“下去吧。”
那个陪伴了他二十年的人啊,终是去了。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死了一个奴才,还有千千万万个奴才。一个奴才实在是微不足道。
可是,即便是还有人会在天冷的时候及时为他披上裘貉,在他身体抱恙的时候及时寻来太医,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及时来向他禀报。可是,还有谁会记得他喜欢吃什么菜,还有谁会记得他喜爱的茶水的几分烫,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生活习性。
他又是想起,包公公挺身为他挡刀的时候。
节哀顺变。
悲哀的是,只有他对自己这么说。
放在桌子上的茶水,似乎已经凉下去了一些。
他端起杯子,又是抿了一口,嗯,这是他喜欢的温度,也是包公公沏茶的温度。
…………
婉宁在出殡队伍中走着,她走在最前头,往天空用力地撒着纸钱。
来不及说道别,那就陪着你走完最后一段路。
龙承烨说要陪着婉宁送赵则宁一程,婉宁拒绝了。他是一国之君,送的还是一个他国的将军,要是传出去,怎么说,都是不好的。
她回头望望,出殡的队伍很长,似乎是一眼都望不到头。可是,她无所谓,她只要回过身的时候,可以看见赵则宁便好。
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日晚上发生的一切。还有昨日,赵则宁安详的面容。
婉宁含泪一笑,又是用力,撒出一叠纸钱。
出殡的路,走了很久,很久……婉宁只觉得脚都走的已经没有知觉了。
撒纸钱,走路,这些,都不过是在做机械运动罢了,连流泪,都是。
这块墓地,据说,是风水最好的宝地。
婉宁颓然一笑,停下了脚步。
随后,宫人将赵则宁平稳、小心地放了这块方方正正的土里。
在宫人将第一铲的泥土,盖在了棺材上面的时候,婉宁突然像是崩溃了,疯了似的哭喊着赵则宁的名字,甚至纵身一跃,跳入了坑中,扑到了棺材上,边砸着棺材边哭:“哥哥,说好的要一直陪着婉宁呢……哥哥……我不愿失去你,不愿失去你……你不知道,我宁愿死的是我,宁愿死的是我啊……哥哥——”
陈年心中亦是十分动容,龙承烨嘱咐他要看好婉宁,他下去,将婉宁扶了上来。至此,填埋才得意继续开始。
婉宁看着泥土无情地砸在棺材上,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陈年只能在一边劝说,“婉宁姑娘,请节哀顺变,相信赵公子在天之灵,也是必不愿看见姑娘这样伤心。”
赵则宁,为何婉宁这样伤心,你都不肯睁开眼看她一眼,你不是最见不得婉宁哭了吗?
你不记得了吗?
以前只要婉宁一哭,你便会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婉宁乖,婉宁不哭。
婉宁呆呆地看着,长大,真的要失去这么多吗。可是赵则宁,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不然,她必然是不愿意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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