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怪的锁眉,大半夜的慈禧又要差我去做什么?这实在是不合常理,还让我收拾好东西走,莫非要让我连夜搬家。
然而,我跟着他一路上七弯八拐却觉越来越有一丝熟悉,直到在黑洞洞的湖面上,他叫我上了那艘木筏;我心头虽不敢确信但也隐隐猜测到现在所去之处是瀛台!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天气已渐渐回暖,随着木筏靠岸,我已确定无疑。心间有些莫名惊喜,慈禧果真心思难测。
然而,上岸之后,那名太监领着我去的地方并非是涵元殿,而是在一侧的小偏房。领到后,他便立即离开。
我张嘴想要问个清楚却听到身后的咳嗽声,回过头去见到阴暗的屋子里头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公公正坐在里头,他的身旁还站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
“是你。”他望着我面露一丝诧异,转而怪异的笑起来:“如此莽撞之人竟也能得皇太后信任,倒是小瞧了你。”
我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才想起那日我匆匆从瀛台出来似乎撞着了一个太监,只记得那人一头银丝,莫非便是他?
“听清楚了!在海子里头伺候可不比外头,多瞧多听那也只选择该看该听的。记着!肚子里头的话除了皇太后问起,你通通都给憋到肚子里头,宫女之间不可交头接耳。”
“皇上若是提了什么要求,你尽可好好哄万岁爷。但是,不该你做的便莫多手多脚。若不然,凭白的多做了什么,可没得赏只有罚!”他拉着脸说,字里行间都是在提醒我到了这里的任务便是监视皇上,除了向慈禧汇报不得向他人多透露半个字。
对于皇上提的要求都用话语应付一番,不必当真付诸行动;这也倒真够狠心,让我不免对他的处境一阵心疼,虽然我知道他们能有这胆子定然是慈禧授的意。她恐怕笃定认为是皇上当时企图“围园劫后”,以至于如今对他已不剩多少母子情分。
“奴婢谢过公公提点。”我低下头去。
“以后,你便跟着徽清姑姑,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然,到时不慎送了命可莫怨我没提醒过你!”他锐利的眼神袭来,我满面谦卑答是。
待他离开,我忙行礼拜见这名姑姑,才知方才那名公公是比姑姑品级更高的掌事儿。 当过这么久丫鬟以来,我深知与她们处理好关系,便是今后能在此好好扎根的必备条件。
这名清徽姑姑看着并非不苟言笑,但也未至温和的地步,面容虽生得一般,但是浑身打扮得干净利索。
她带我去了在这边的新居所,是一间无比简陋的小房子,或许是为伺候方便,距离涵元殿很近。临走前她吩咐了一句:“寅时便要出现在涵元殿门口。 ”
那大抵是凌晨三时至五时,我点头称是,自当丫鬟后便都是摸黑起床。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的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韬光养晦到今日,终能够光明正大的迈入涵元殿伴于君侧。虽然现在我刚来,估计还在被慈禧观察的阶段,万事都还需小心。
算着现在也快到寅时了,虽然一夜未怎么入眠,不过反正心喜没过倦意,我捂着嘴一笑。此时若白柢在,我定然兴奋得抱着她不撒手。
眼看行了漫漫山路,我终是到达了目的地,其间的那些苦便也不觉什么了。
月亮刚刚隐入云中,我却反倒嫌时间太过漫长,望着天上还有几颗零星的星星闪烁着,早已收拾好的我便出了门。
清徽姑姑已在涵元殿门口,她似乎对提前便到来的我尚算满意,还有一群太监待到皇上晨起比我们率先进去伺候。
“待会儿见着皇上,莫多言,除非是主子问话。”她提醒我几句,待一名公公出来示意皇上已梳洗完用完早点这才领着我进门。
揣着兴奋的心又开始乱窜起来,却还得端着个平静镇定的模样。
“皇上,这是皇太后为圣上着想,新为您派遣过来的宫女,听说手脚伶俐得很,供您差遣。”清徽姑姑行礼后对他说。
“知道了。”他沉默良久,毫无感**彩的简单说了句。
我暗暗抬头瞥了他一眼,他的面容就如毫无波澜的湖面,既无不满也无其它情绪。
清徽姑姑退下去后,呆立在这里的我缓缓抬起头来。他似乎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甚至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是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我心知他介怀我是从储秀宫来的宫女,他将我和她们一同看做慈禧的眼线。
但他似乎也已习惯了慈禧的这些安排,既不反抗却也不理睬。
我往前走了几步,抑制住心绪率先开口:“皇上,奴婢芸初。”
回答我的依旧是一片寂静,我怎么忘却他纵然是从前也是不会多看其它女子一眼的,莫说是如今的他,我倒有一些哭笑不得。 这个傻瓜,我站在这头却不知。
“奴婢是芸洛的……妹妹。”我接着低声细语的说,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果真,他翻阅着书的手一顿,终于有了些许反应:“芸洛,她以前……似乎是景仁宫的。”
“……是。”我低头答。
他依旧未看我,只是话语中透着淡淡的回忆和感伤;若不是和珍妃有这么一丝一缕的联系,他兴许并不会多理睬我半分。
“皇上,您该更衣上朝了。”清徽入门提醒,转而望了我一眼轻声说:“芸初,还不快去。”
我愣在原地,两名宫女端了龙袍朝冠和靴子来。莫非,由我来为他更衣?我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还好他先前晨起已换上了里头的蓝江绸单袍,莫不然我当真分不清楚繁复的先后顺序。
他已站起了身,我却面露难色,这个我实在是不在行,以前顶多为他戴个朝帽;纵然当了丫鬟,却都未给皇太后侍过衣。
我先拿起那件石青江绸单褂为他穿上,可见到还要束那玉钩搭线腰带后却犯了难;加上心里头有些慌乱,竟怎样都系不好。
“行事如此磨叽!”许是从未等过这么久,他终于一阵不耐的蹙眉转过身来, 我手足无措的抬头望着他,甚至忘记了避讳,怔怔的对上他盛着一丝恼怒的眸子。
然而他满脸的不快却在见到我的面容后愣了半分,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他有些迟疑。
“皇上,还是奴才来吧。”一名公公走了过来,我这才回过神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耽误事。你……”那名公公熟练的为皇上侍弄好后,不忘狠狠责骂我几句。
“够了,走吧。”皇上淡淡的出言,方才他眼眸里的那一丝惊异已全然找不到,我怔怔的忘了他的背影一眼。
他兴许就是太过清醒,所以还未探究立刻便理智的判定我不可能会是珍妃,不过是一个和她有几丝相像的丫头罢了。他倘若多心存一丝幻想,恐怕便会对我心存怀疑。
清徽姑姑冷着脸走过来,我心存愧意的低下头去。
“听说你本是储秀宫过来的,能得皇太后赏识之人我本想着定当有过人之处,未想却如此愚钝,好好在这跪着吧!”
我跪在地砖上,无论清徽姑姑说什么我都只能全盘认了,刚来第一日便出岔子,罚跪并不算重。
然而,这一跪便到了傍晚,虽然已被罚过几次跪的我依旧不免有些吃不消,终于得姑姑的允许这才站起身来。
一脚一跛的我进了涵元殿,收起不适的神色,努力装作毫无异常。
皇上已换了常服用了晚膳正准备出门,在慈禧允许的附近范围走一走。
他扫了我一眼淡淡问:“被罚了?”
我低下头,咬了咬唇,未想还是被他发觉。
“既是如此,你便不必跟来了。”他说完这句话便出了涵元殿,后头跟着两名太监。
“皇上,奴婢没事。”我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他却未说什么。
看着他清冷的背影,我对他撇了撇嘴,心里头暗暗想着;倘若他日后知道我是韫璃,定然会无比后悔现在对我如此冷漠。
我想着,不禁偷偷笑起来。
西边的落日染红了漂浮着的一线云朵,瀛台本是前代皇帝的消暑圣地,外头的风景尚算优美。我抬头看着,想着能够以这种方式再次伴他一同看夕阳也还不错。
“芸初。”他突然呼唤我,出乎意料的我惊喜万分的走上前去。
“朕听说,在我们离京之际,你一直呆在紫禁城。目举那些洋人有什么举动?”他并不回头,手里头只捏着一根方才折来的竹枝。
“他们……他们……”我嗫嚅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说!”
“他们闯进来把守了各个大门,出于……好奇心,让各国军队……入门参观。”我轻声说,却不敢告诉他侵略者还坐上了龙椅。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手里头的一根竹枝骤然被他折断,话语里头怒意横生:“朕不在时那些个洋人闹的什么法!”
那两名公公匆忙跪下:“皇上恕罪!”
我见状也匆忙跟着跪下,他却面容冷傲:“不干你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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