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宴。”皇上说出这两字之后, 早已备好的膳食被一群公公陆续端上了桌。 宴桌的周围,还摆满了鲜花、大石榴以及其它时鲜果品。
“此时兴吃螃蟹, 饮酒蘸醋,众位不妨品尝一番这肥美的蟹肉。”李莲英满脸堆笑的说,慈禧点了点头,皇后却在一旁忽而说道:“马上要上戏了,不知珍嫔今日可有特意让穆瑞准备新曲目让大家瞧瞧?”
此刻,大家的目光全到了我身上,有期盼,欣赏,也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我却不知皇后何意,莫非她知道我并未准备,故意给我难堪?
“今日中秋,妾身想着戏曲也应以佳节为主,自己编的恐怕不符合主题,若皇后有兴趣,妾身下次再献丑。”我稳定心思的说。
“何来献丑之说,众人都期待珍嫔和穆瑞再次协力共商出一幕戏呢。”皇后轻声笑道。
我听着总觉此话有些奇怪,但却又说不上有何不妥。
“戏剧想必升平署原已安排好,上戏吧。 ”皇上似是替我解围般开口说。
见状众人也便未再提,皇后悻悻然的看了我一眼只好作罢。
用蒲叶包起来蒸熟的螃蟹闻之便带有一股子清香,身为资深吃货的我刚打算入口却又想起小时候初次吃螃蟹,我不知何从下口,父亲便替我剥壳将蟹肉蘸酱后再放入我的碗中,满面扑鼻的皆是蟹香。
对着仰面的热气,触及到回忆的我眼角一酸,不知他们如今在另一个时空还好不好,他们会不会寻不到我而倍加着急。
“珍嫔,这蟹值得一尝。”坐在我身旁的一名装扮持重不花哨神情沉静的贵妇对我说,我下意识的回了个笑容,却发觉她看着很是眼熟。
似乎有时向慈禧请安她都在其旁,平日里话也并不多,样貌比起会保养的慈禧已显老态,我和她以前从未说过话。
此时,公公又端上一碗汤来:“这苏叶汤还可膳后用来洗手。”李莲英这厢介绍道,那厢中秋的神话戏曲已然闹哄哄的开场,锣鼓喧天。
无非是应中秋主题的《群仙庆贺》、《广寒法曲》等戏目。
我看了看周围,撤宴后桌子上摆满的都是果品点心,皇太后和福晋贵妇们似乎都看戏入迷,我见状对身旁那名方才与我搭话的女子说:“我忽而感觉肚子有些不适,想要去趟茅房。若是太后问起,烦请您帮我告知一声,一会儿便回。”
她并未多作言语,神色不变的微微点头,我说了声多谢便趁众人不备离了席,我不得不找这个借口想要独自出来散散心。知道若直接告知慈禧,定然会惹她不悦,若什么也不说直接离开,被她发觉后定然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便想出这个主意,倒不如让旁人替我说。
这名贵妇虽是慈禧的人,但平日里看着低调,对慈禧也从未刻意甜言蜜语,不像是趋炎附势之人,刚刚她又主动对我说话,我只能暂且信她会帮我如实转告。
此时正是丹桂飘香之时, 然而颐和园里除了丹桂,秋海棠、玉簪花都开了,一路闻着沁人的清香, 我特意也不让容芷她们跟着,独自走到幽静之地。 那些锣鼓喧天的热闹唱戏声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后来只能够隐隐约约听见些许鼓点声传来。
如圆盘般的月悬挂在天边明亮如昔,但月明却星稀, 那轮象征团圆的月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我真正的家人与我相隔又岂止千里,果然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想来,莫说是团圆饭,或许我今生都再也无法见到他们了吧。
往年中秋,家里总会有几盒子不同口味的月饼,我从盒子里一个个翻找着,
一边嚷着:“妈!蛋黄月饼还有吗?” 然而翻来覆去却都是水果味的。
母亲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几个月饼来温柔的笑着说:“早就特地都给你留起来了,妈还不知道你吗,每次都嚷嚷着只吃蛋黄馅的……”
母亲的耳语仿佛恍然在耳边,然而现在我却只能从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着他们的音容笑貌,这或许和天人相隔也并无多大差别。
从温暖的家庭到人心叵测的复杂宫廷,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无忧无虑除了上学什么事都不需烦忧的赵璃。想着我不由神情低落,鼻子一酸。那原本明亮的月却在我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纱。
我沐浴在略带清冷的月光中, 秋的凉意伴着风让我不禁颤抖,眼角有几分冰凉。
我却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扳过了我的肩膀,我回头见到那双蕴藏着星辉般的漆黑眼眸。
“珍儿,你怎么哭了?”他见到我的神情愣了一会儿。
“啊?没…没有。”我竟自己都未察觉,慌乱抹了抹眼角,似乎却有几滴冰凉的泪水滑过手心。
“皇上,您怎会来?该不会皇太后发现我离席了吧。”我顿觉不好,连忙问。
“不必担忧,并没有,我见你今日似乎席间都未曾露过笑容,又见你忽然离席心中担心便忍不住跟了来。”他说:“最近你变了些许,常见你愁思,看来那日你并未对我说实话。 ”
“……皇上,您想多了。”我咧嘴笑着说,眼神却不敢看他。
“珍儿,无论何事你都不许瞒着我,若是受了委屈更要让我知道,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夫君。”他语气笃定却又略带几分柔和的对我说。
我的心里一暖说:“皇上,我…不过是思念家人罢了。”
“今日是中秋,我又想起那日陪同皇上去探亲,心间更是百感交集。”我垂下眼眸说。虽然我不能够说出我已得罪慈禧的话,但今日落泪倒是大半是由于思念亲人。
我说着,在他面前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开始啜泣起来:“ 皇上,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们……”
或许是因为积蓄已久对家人的思念,或许是不知以后如何应对慈禧的彷徨,也或许是因为和姐姐渐行渐远的姐妹情,一齐通通集聚心头,全都化成了热泪。
他将我揽入怀中,任我宣泄着所有情绪,他的月白色龙袍都被我的泪水染湿了一块。他很有耐心的待我渐渐平静下来情绪:“原来如此,珍儿,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情,长叙福晋虽不能够入宫,但是我定然会想办法让你见上家里人一面。”
我知他误会为我在思念在这边的额娘,但我自然又不能说实话,看着他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的样子似乎就开始想着怎么替我尽快安排与家人会面,我忍不住破涕为笑,离开了他的怀抱:“不必了,皇上,您不必为难,其实…倒不如不见,见了也是徒增感伤罢了。”
“珍儿,可……”他还欲说什么,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被我的泪水“祸害”到的龙袍说:“只是,皇上,可惜了您的龙袍……”
他不在意的说:“我比谁都明白这份思念之情,若不是身为帝王,我兴许比你哭得更凶,这样一来,心里也好过了许多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似乎如已经泄闸的洪水不再像之前那般堵得慌,着实轻松了些许。
“皇上,珍主儿,皇太后问起来了,赶紧回去吧。”小德子的声音传来。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连忙说,却又心生胆怯,这次还真是我自己送上门的把柄:“皇太后此次……”
“朕还是那句话,一切有我在。”他见我露出担忧的神色,便紧握我的手说,我会心一笑。
待我和他一同回到了宴桌,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依旧唱着戏,然而宴桌这边却显宁静,慈禧的目光扫视过来,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但她却嘴角动了动并未说什么。
直到宴席结束,待我打算离开时,李莲英这才拦住了我,微微低头对我说:“珍主子,皇太后让您去乐寿堂。”
我知道此时才是她找我麻烦的时刻。我只好点了点头,此时慈禧和皇帝都已率先离开。
我惴惴不安的带着容芷芸洛两个丫头打着灯笼往乐寿堂去,前几日刚惹慈禧不久,今日又被抓把柄,我只能咒骂自己不能及时控制情绪非得一个人去散什么心。
待我入了乐寿堂,却见到皇上正跪在地上,我心生奇怪,莫非皇太后也责怪到了皇上身上?我也跪下打算自己先请罪。
“方才在场人之多,哀家为了皇家颜面也未当面说什么,你们可知自己错在哪?”慈禧的声音还是缓慢却又带着几分严厉。
“儿臣自知不该擅自离席。”皇上说。
“原来皇帝还知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何身份,身为皇帝却不顾几桌子亲贵擅自离席,莫非珍嫔去个茅厕还需皇帝陪同!实在荒唐!”慈禧半讽刺的说。不知为何,这次她竟先拿皇上开涮。
“皇太后,是妾身…”我刚开口,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不缓不慢的传来:“皇太后,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谁人敢如此大胆,居然在慈禧面前自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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