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个仆人悄悄快步走来,附耳在沈道阳旁边,说了几乎话,沈道阳立刻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
连舟微微抿着唇角,望向沈道阳那边。
花璎舞在画舫中央,衣袂翩飞,鬓香延延。连舟心里没来由地掠过一阵疾痛,她的左手不知怎的,忽然不能动弹。
双生女子弹筝吹笛,曲声清越,起伏转承皆如诗,可她们的眼睛,却是凝眸于一个方向,缭绕着雾气般,空洞恬静。
一群人围在一个大桌子旁,沈道阳作为主人,坐在上首位置,桌上茶香袅袅,沈道阳说罢那句“你说什么”之后便立刻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坐在连舟对面的蒙巴眼睛里顿时掠过一抹幽深难辨的色泽。
花璎的舞跳得慢了些,莲步姗姗,环佩叮嘡,连舟微微皱眉,动了动手,发现一下子便可活动自如,心里的痛楚也奇迹般的消失了。
她正在思索当中,只听沈道阳站起来后沉声开口:“诸位贤兄贤弟,沈某家中出了些事,沈某不能与大家共赏歌舞,扰了诸位雅兴,沈某致歉万分。”
音乐声戛然而止,花璎亦不再作舞,众人见沈道阳一脸惨白,又听得他说出如此之话,纵是流连歌舞万分也不得不换上关切之色,薛文清更是殷切询问道:“沈大哥,家中出什么事了?”
沈道阳叹口气,摇摇头,眼里含着的泪水终是流了下来。
众人见沈道阳流泪,脸上均是震惊之色,就连一向淡定的孟回也不由露出微微讶异之色,连舟摸摸下巴暗想,古代尤尚推崇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沈道阳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让这官家子弟大庭广众之下泣涕两行。
还没待连舟想明白,孟回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回过神来。只见孟回微微拱手,声音清淡道:“望沈公子早日心中宽慰,孟某告辞了。”
除关糸匪浅的薛文清,及薛文清身边的缃衣男子外,其他人也委婉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纷纷告辞。
孟回与连舟并肩走出,身后,站立一旁的红衣女子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目光竟有片刻的飘乎。
沈道阳令下人安排了几辆小船,将各人送到各家船上。孟回一到自己船上,立马有黑衣人近身,连舟皱眉,立刻将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然后迅速拔出。
“别动手,自己人。”
孟回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未曾回头,就料知道了连舟的举动。连舟见他这般说,便把匕首收了回去。
黑衣人近得孟回的身,在他耳边轻声低喃着。
孟回一袭荼白长衫,背影修长清俊,连舟站在他身后,窥不得他神情。
声音有丝淡淡的沉:“知道了,退下吧。”
黑衣人应声而退,孟回转过身来,连舟见他脸上颇有沉凝之色,他却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是要泛舟游湖,还是去集市走走?”
天上烟花已停止绽放,夜色渐安,湖中的船只也三三两两散去,连舟微微沉吟后道:“还是回去吧。”
集市已不像先前那么热闹,像是玩累了的孩童,露出难得的疲态,街上有大批官兵成群结队地走过,蜿蜒如龙。
马车之内,连舟放下帘子,微微垂首若有所思。马车在夜里发出辘辘声响,车内却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有些事情,她不问,他不说。
他等着她问,她等着他说。
如此反复,车内更是一片寂静。
终于是他打破了沉默:“心里有疑惑,为什么不问我?”
连舟微愣,心里却是牵起淡涩笑意,你身上有那么多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我怎么能断定,我已经重要到能插手过问你的事情。
百味杂陈敛于内心,她故作扯起俏皮笑意:“问你什么啊?”孟回无言,她莞尔笑道,“问你是我长得好看些,还是那花璎长得好看些?”
想问你为什么听见娈童二字会脸色大变,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待在人多的地方,那种排斥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不仅是厌恶,更有一些隐隐的恐慌,是微微病态性质的抗拒,想问你刚刚那个黑衣人跟你说了些什么,想问你这凌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问你……如果我问这些问题,你……会不会如实回答我?
连舟撇唇,想想,他也是不会的,若是藏掖着,对两人都会造成困扰,还不如不问。
听得连舟这般回答,孟回微沉着脸,似有淡淡恼色:“宋莲舟。”
连舟轻扯唇角,决定跟他打哈哈到底,便道:“原来你是觉得我好看些呐。”
孟回眼眸幽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连舟被他那种眼神看得败下阵来,她敛下笑容,吐吐舌头,却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孟回皱眉:“我们之间,好像生份得很啊。”他微抿唇角,继续道,“你想知道今天晚上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你却一个人在思索,不曾想过问于我。”
“是吗?”连舟轻声一问,并无下文。
半晌,孟回似有些无奈地开口:“今晚出事了,沈道阳的叔父沈衍被人杀死于罄颜楼,凌阳太守沈思当即下令封锁罄颜楼。”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听他主动跟她说,连舟心里有细微的动容,她接过话道:“原来是沈道阳叔父死了,难怪他刚刚都忍不住哭。”
孟回望了少女一眼,轻轻点头:“沈衍是官拜三品的驻凌阳城将军,听得沈道阳自小十分崇拜沈衍,现在沈衍死了,他悲痛交加也是人之常情。”
而后他又微微摇头:“这凌阳城,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乱了。”
听到孟回说起事发地点在罄颜楼,连舟想到了什么,微微思索下还是问出了口:“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花璎有些古怪?”
孟回听得连舟主动跟他讨论,话语里带了丝不自觉地昂扬:“哦?怎么说?”
连舟放缓神色:“她说只为一人而舞,又扯住我的袖子明示是我,从她的话语里可听得七八分她是为我而来,可我之前未曾在凌阳城有过男装打扮,她对我这般青眼相加,要么就是认错了人,要么,”她眸色幽深,“她是有其他未为人知的目的。”
“我比较赞同第二种推论。”
连舟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的理由。”
“没道理我在你旁边她却视而不见,也就是说,她不可能摒弃我而选你。”
依旧是一副素淡出尘的模样,像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客观的事实,而并非在开玩笑。
连舟低喃:“我算是长了眼界,竟然有人能把玩笑开得这么清新脱俗。”
似是想起了什么,孟回挑挑眉毛,问:“你为什么要在花璎面前装成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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