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花开花落终有时(十二)
萧缘书自镇上回到书院,楼韧命翘哥将她唤到他的内院之中。萧缘书见了他,剪水明眸中光影澶动,欲言又止。
楼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褪去她的外袍,查看她的伤势。此时,她身体里的箭头已经拔出且包扎完好,想来是査君然带着她到镇上找了大夫。
他脸上没有表情,却让她觉得比怒气滔天还要无法忍耐,彷佛炎炎烈日阵雨来临之前,闷得胸口喘不上气!
见她睁着杏仁大眼小心观察他,楼韧眼光如利剑,倏忽一扫,然后用手使劲按在她的伤处。
“啊!”她疼得抽气大叫。
楼韧冷笑,沉声问:“怎么?疼?”
萧缘书老实颔首,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我还以为缘书是精钢铁臂不怕疼痛,所以才敢以身试箭!”
听他冷嘲热讽,她也不还嘴,眼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
她是他一手调 教,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与其让她憋着难受,不如挑明了讲开。
思及此,他幽幽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憋了这许久,若是不让你说,怕是今晚睡不好了!”
闻言,她小声嗫嚅:“夫子,今天伤二哥的……是夫子指使的吧!”
楼韧挑眉,不置可否,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萧缘书怔住,如何!她能如何?
半响她才说道:“夫子,涓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昔日韩信受漂洗妇舍饭之恩,时时铭记于心,终不敢忘!不过是果腹之食,尚且能令韩信如此!而今,二哥为了缘书,连命都可以舍去,这份恩情比之漂洗妇于韩信有过之而无不及,夫子叫缘书该如何?”
楼韧眼瞳紧缩,黑眸中幽暗不明,半响才冷声问道:“缘书之意,可是为了张逸飞不惜与我为敌?”
闻他此问,萧缘书震惊不已,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久久不语。
“缘书回答我,可是为了报答张逸飞的恩情,便可置我于不顾?”楼韧语气咄咄逼人,眼如鹰隼锐利无比。
“我……”萧缘书不敢看他的双眼,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
“怎样?”
“我……”
“怎么说不出来了?还是无法做决断?”
萧缘书本是慌乱无比,被楼韧这般逼问,竟然一下镇定无比,坚定的说道:“二哥于我有恩,在我未死之前,绝不能眼睁睁见他受伤害而置之不理!”
楼韧双拳紧握,指甲刺到手心里,沉声反问:“是吗?这就是缘书的真心话?为了张逸飞不惜与我为敌?”
“夫子,我不想与你为敌,我只是不能弃二哥于不顾!他舍命救我,我却反害他性命,岂不是以怨报德,如此行径,只会为世人所不齿!”
楼韧哈哈笑,笑声中未带半点温度,好似隆冬季节呼啸北风,令人不寒而栗!
笑了好一会,他才说:“缘书呀缘书,你真是为了报恩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可以舍弃对吗?”
言及此,楼韧凝视她双眼接着道:“我倒是有一问,若是张逸飞让你报恩的方式是以身相许呢?”
萧缘书双眼圆睁,心中如惊涛怒海翻涌不止。
“若是张逸飞让你以身相许,你待如何?”楼韧厉声再问。
萧缘书双唇失了血色,嗫嚅道:“夫子果然知道了……”
“哼!”楼韧冷哼,答曰:“我本是念及你幼失怙恃,无人教导,于男女情 爱之事懵懂无知,不予追究此事!你却不识我良苦用心,一心与我为敌,你欲将我置于何地?又欲盼我何为?”
萧缘书身体绷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口中已有浓浓的血腥味,她却丝毫不自知,怔怔的看向楼韧。
楼韧见她楚楚可怜之像,心生体恤之情。复又想到张逸飞对她所为之事,还有她的一径包庇,顿感绝不可在此事上有所姑息,否则会是日后大患!
他心肠立即硬 了起来,质问:“你此番可以为了救他舍弃性命,是不是今后,也可以为了他与我为敌?”
萧缘书双眼含泪,急忙摇头,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可我今日观你言行,便是此意!”
萧缘书猛然回视他,坚定地说:“不是!”
见她此举,楼韧露出讶然的表情,道:“那是何意?”
“夫子弄错了,我并非为了报恩什么都可以答应!”
“哦?”楼韧轻勾嘴角,不知是不信,还是不屑,幽幽道:“连命都可以舍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答应的?”
“不是!”萧缘书忽而发怒,气鼓鼓的看向楼韧,咬牙道:“二哥于我有恩,我理当顶力报答他。但绝不会如夫子所说般,愿意以身相许!缘书自入夫子门下,便谨记夫子教诲!夫子言及,做人当无愧于心,缘书时时提醒自己莫要忘记!二哥救了我,纵使他有错,却是恩大于过,我必须铭记,否则会日日心悸,夜夜难安!我愿意舍身救二哥,不过是但求无愧于心!”
说到这里,她双手抓住楼韧的衣袖,补充道:“为仁义之士,缘书可以舍命而死!可若是以心而论,缘书只愿为夫子而活!”
楼韧本是下定决心不为所动,前一刻,他也以为自己心如铁城,坚不可摧,心意绝不会再为萧缘书所更改。可听她此言,他忽就硬不下心肠再逼迫于她!
她说,她可以为仁义而死,却只会为他而活!
她一向守诺,不擅谎言。这般说词,定是情之所至,心之所动!
他所求,不过就是芊芊素手,相执百年而已!她只为他而活,此话重千斤,亦无价!
他眼眶一热,竟想痛哭一场!
这个缘书,看似呆傻,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总能一句话撼动他所有的心思!
他长叹,这辈子,怕是真的走不出她的掌心!被她所左右,他心中没有半点不愿,只觉欢天喜地,甘之如饴!
他莞尔笑,握住她的双手,道:“缘书,此话当真?”
萧缘书重重颔首,朗声答:“当真!”
他笑得越加灿烂,声音欢快,道:“缘书已然一心交托于我,我又怎能不近人情?”
提及此,他微顿,转而狠声说:“但张逸飞所为,实乃罪不可恕!看在缘书面上,不如给他三次折难,也给缘书三次机会。”
闻言,萧缘书双眉紧蹙,道:“夫子何意?”
“一月之内,我会命人杀他三次,若他躲过,我便从此不提。若是躲不过,缘书日后也不可再怪我!至于缘书,我也给你三次机会!他虽救了你,然则你不能一辈子为恩义而活!他若活下来,我给你三次机会,报答他后,你便不可再牵挂他的恩情!”
萧缘书低头沉思,楼韧一向高高在上,此番让步已属难得,她若再要求放过张逸飞只怕会适得其反。
她微微颔首,复又说:“三次折难需算上今天的!”
楼韧笑,道:“好,今日就算他过了一关!”说完,他反问道:“那缘书呢?缘书今日救他一次,可是算还了一恩?”
萧缘书摇头,振振有词,回答:“不行,今日的祸事是因我而起,怎能算是报恩?”
楼韧一凝,盯着她看,久久不语。
萧缘书心中忐忑,忙扯了他的双手摇晃,道:“夫子……”
她的声音一贯有江南水乡女子的宛转莺音,此番有了撒娇的绵长,更是听得他心酥。他万般无奈,眼睛一闭,叹道:“好吧!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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