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内出现一双龙鞋，那是夏渊的。
初璇无力地抬眼，怔怔地看着夏渊。她终于见到他了，终于。
“求陛下留娅楠全尸。”
初璇在恳求，她是多么无奈啊。她终于深刻的明白，在后宫能决定一切的不是太后，不是权势，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安夏之王。
那脚步一顿，“免不了一死，你又何必在乎那些？”冷漠的眸子看不见一点情感。
“求陛下留娅楠全尸。”
初璇似作未听到，仍是重复着那句话。
夏渊只觉得此人固执，不想多言，直到走到门口，初璇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跟了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是死，但不至于五马分尸。就好像宝妃，陛下念及她苦劳不也没有废她妃位？”
她竟然知道……
清凉殿内，初璇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忙着收拾的滢心的背影出神，双眼空洞。
“娘娘，您怎么了？”注意到初璇的异样滢心立刻问道。“娘娘不必为了娅楠姑姑如此伤神。她尽忠仆之事，也算是死得其所。心愿已了，她心中也一定无憾了。”
“娅楠的一切你早就知道了。”初璇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想问，可她必须知道真相。
“对吗？”初璇微微抬头，淡淡的语气却似包容了一切。
滢心怔愣许久，最终还是轻轻点头应下，“是，姑姑的一切滢心一早便知道。”
初璇突然一笑，那是悲哀的，她怎么会自负到如此田地？
滢心眼眶一红，跪倒在初璇脚边她知道不应该瞒着娘娘，可娅楠姑姑也只是忠心罢了，她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阻止她。“对不起，娘娘。姑姑的忠心，滢心不能阻止。”
“她是如何说服你的？”
滢心垂目，沉默了。
初璇不再勉强，娅楠能说服滢心瞒着自己这么多，再勉强也无用，“本宫要见娅楠。”
“不可！”滢心猛地抬头，娅楠如今在内刑司的大牢里，如何见？更何况，在清凉阁思过的嫔妃就是变相禁足，怎能出宫？再加上看管娅楠的都是太后的人，更是难如上青天。“娘娘，见不到的。就算你出了清凉阁，你又怎么进内刑司？那里可都是太后的人！”
“告诉周弼，不惜一切代价，本宫一定要见娅楠！”初璇的眼终于不再空洞，她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有些事情，本宫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滢心虽服侍初璇不久，可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看她的神情，此事已经没有了转懁的余地，多说无益。
周弼是宫里的老人人脉不弱，很快便疏通关系。
这一夜，初璇换上了宫女的装束，提着灯笼漏夜赶去内刑司。
天上月亮出奇的大，有了月光的陪伴，冗长而无尽头的黑暗宫道，也没了往日那般阴森恐怖。
内刑司外暗处早已躲着一个小太监，远远的便看见初璇，立刻气势汹汹地上前训斥，“春英！让你顶个班怎么这么慢？还不快随我进去！”
“是是是！”初璇将头深深的埋下，诺诺地跟着那位太监进了内刑司。
这就是内刑司吗？阴暗、潮湿、泛着丝丝寒气。为干完的血迹，随处可见的蜘蛛，老鼠吱吱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初璇不敢多看，紧随着那位小太监走进了内刑司的最深处。
那小太监打开门，“时间不多，娘娘得快些。”
“嗯。”初璇点点头，提裙走了进去。
这间牢房不小却只关押娅楠一人，地上稀稀疏疏地铺着稻草，四处洒满了鲜血，散发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味。
娅楠在墙角边半靠着，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她好看的丹凤眼，她穿的囚衣上混杂着血、泥土与脓水，脚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血还在密密地渗出。她应该是受了金针刺脚的刑罚才会如此。许是察觉到有人到了，娅楠勉强抬头，脸早已肿了一大半，上面血腥的刀痕十分刺目。
是幻象吗？
娅楠闭眼，再一次睁开，眼前之人依旧清晰。
“意外吗？”初璇静静地看着娅楠，心中百味杂陈，“为什么？”
“哈哈哈哈——”娅楠凄厉的笑声骤然响起，“为什么……”
“因为我娅楠一生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百里皇后！我要为皇后娘娘报仇！为太子报仇！方若德杀了先帝，杀了太子，逼死皇后，这是她的罪孽！她注定要偿还！哈哈哈哈。”娅楠仰头大笑，她浑身筋脉已被挑断，一动身上是撕骨裂肉的疼痛。
初璇悲怜地看着已被报仇遮了双目的娅楠，想到从前不由的有些可笑，“从一开始你要助本宫登上凤位就是为了杀太后。可为什么，你不多等等？”
“等？”娅楠毫不畏惧地与初璇对视，“我等不起。在夏渊对你不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等不起了。”
初璇自嘲，“真是场笑话。他何时对我不同？”
娅楠一愣，瞬间冷笑，“枉你聪明一世，却看不透这些。若非他，你以为你能是宸妃？若非他，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若非他，你又怎么会在我面前？”
“你太傻了。”娅楠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尖利的声音刺痛了初璇的耳膜，“你知道太后为什么一直针对你吗？”
初璇猛然抬眼，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不是因为你是左丞的嫡女,而是因为你的祖父，方若德的仇人，我的恩人。若非他的牵线，皇后又怎能和先帝走到一起？方若德恨他，可她不能奈他如何，只好拿你撒气。无论我死不死，你的日子都不好过。”
“相信我，夏渊这辈子，注定是你的。而你……哈哈哈……”
初璇转身，想要离开，到了门前却听见娅楠的声音。
“我不会说抱歉，你想要的和你需要的，我统统都为你准备好了。”
宸妃，未来的皇后，我为你准备好的人生，你一定会喜欢……
“哈哈哈哈——”
“娘娘？”那小太监见初璇脸色不好，轻轻地唤了一声。
初璇脸色惨白，“什么时候行刑？”
“明日午时，孔雀门。”
“有劳了。”初璇望向那小太监，想要在昏暗的烛光下看清他的脸，却不料那小太监从袖里掏出一把粉末，对着初璇一撒，初璇只觉得一阵眩晕，片刻间，已没了知觉。
恢复意识后初璇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冷。好冷。
初璇几乎睁不开眼，她所能感知的只是无尽的寒冷。那种冷像是利剑刺破她的心脏，冷到五脏六腑。
初璇努力地想要抬起自己的胳膊，可身体绵绵的，竟使不上一丝力气。身体越发的冰冷，初璇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若不是强打起精神，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会再次晕过去。
定是那个小太监给自己下了**，如今还不知道药效要什么时候才能过。那小太监明知自己的身份，怎会有这般大的胆子敢私自迷晕她？而且那是周弼亲自打点的，更不应该会出差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暗中给她下了圈套？
娅楠的声音神差鬼使般在初璇耳边响起。
——若非他，你以为你能是宸妃？
——若非他，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
——若非他，你又怎么会在我面前？
夏渊、夏渊……
这个名字反复在初璇脑海里浮现。
不，不会是他，他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能这样做的定是恨她之人，而恨她之人中在宫里有如此大的胆子和权势的。
只有太后。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响，像是移动巨石的声音。
初璇睁不开眼，只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两个人架起，双脚无力的垂在地上，被拖着前行。脚上的寒意一阵强过一阵，初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不能动不是因为**，而是已经冷得麻木僵硬，失去知觉了。
初璇被铁链拴住双手手腕被吊在了高处，脚下是一片虚空。
“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铁链与铁链的碰撞声在不断回响。
突然，一桶冰水刷的一下泼在她脸上，碎小的冰块砸在脸上，骤然的冰冷迫使初璇睁开了眼。
这里没有光亮，很暗很黑，只有偶尔跳动的墙灯。只是个小小的四方格局，四周全是青灰色的石壁，十分封闭。
“醒了？”初璇朝下望去，是个中年嬷嬷。
“你是何人？”
“你可知本宫是宸妃？”
“宸妃。”那嬷嬷轻蔑一笑，弹弹衣袖，“不过是个普通的妃子罢了，还以为有多大名头呢。”
那嬷嬷的眼睛放着精光，像是毒蛇，游走在暗夜中，吐着鲜红的芯子，慢慢移向初璇。
“在这儿，别说你只是个宸妃，就算是皇后来了，也是我最大。”那嬷嬷轻轻地踱着步子，指着墙上一些暗红色的影子自顾自的说道，“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叫藏香壁，以人血为引，散发着香味，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浇灌这小小的一面墙啊。”她突然转身，“皇后、妃子、宫婢，一个都逃不过。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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