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见，蒋氏母女依旧未变。蒋氏穿着深红色的对襟襦裙，紫色披帷也配得恰到好处，主母做派不见丝毫；易宁婉的琵琶袖浅粉曲裾想来也是打听了贺公子的喜好特意定制的，虽然柔美，但在易湘沫面前瞬间黯然失色，云色牡丹裙将她的姣好身姿展露无疑，髻间发饰更是重金打造的琉璃凤眼金步摇，易湘沫生来注定是引人注目的，这一点，初璇从不否认。

　　“臣妇拜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千安。”蒋氏跪下，礼数丝毫不差。她低着头让人看不见眼里的嫉恨，看不清她的阴险。

　　易宁婉、易湘沫也随之徐徐下拜，“宸妃娘娘金安。”易湘沫说得咬牙切齿，她不服!一只麻雀就算飞上枝头也绝不可能会变成凤凰！

　　初璇眼角微微上扬，“自家人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滢心，看茶赐座。”

　　“璇儿，这半年过得可好？”蒋氏率先打破了沉默，不再年轻的她以装束生生变成了一个良善主母，语气间的关怀差点让初璇都信以为真。

　　初璇差点忍不住那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过语气却仍然亲切，“本宫一切都好，多谢贤阁关心。”言罢又将目光移至易湘沫，“湘沫今儿真美。”

　　易宁婉脸色一抽，本来让易湘沫进宫让自己嫁给一个公子哥，心里已经够不平衡。再看看身上这些衣服首饰和湘沫的更不是一个档次，明明她是姐姐，好处却让妹妹尽数占去，要她如何不妒忌！

　　“姐姐这儿怎么这么热闹？”谭才人乃家中嫡女，早已习惯了张扬。看见一旁坐着的易湘沫美貌如花，瞬间有了几分警惕，“这可是宸妃姐姐家中的妹妹，果然生得与娘娘一般美丽。”

　　易宁婉强压下不满，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初璇自然没有错过易宁婉和易湘沫之间奇妙的变化，仍是笑着答道，“是呢，本宫这妹子从小能歌善舞，是本宫的骄傲。”

　　谭才人轻蔑一笑，“嫔妾是来传话的，宝妃娘娘说待会儿事忙，还希望宸妃娘娘能够早些去凤栖台帮着打理一下。”

　　“这是自然。”初璇起身，顺势搭上滢心的手腕，“主母、大姐、三妹一起吧。”

　　等初璇一行人到时，凤栖台早已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初璇看了看，没见到娅楠，席上的高位也大多空着，肃贵妃倒是百年难得一见地提前到了，那正襟危坐的架势吓得众人不敢靠近，而宝妃则相反，早已被诸多人簇拥着。

　　宝妃看清了来人冲谭才人微微点头，便推开众人，向初璇徐徐走来，“宸妃妹妹来了。”

　　因着都是妃位，初璇也只是行了平礼，“宝妃姐姐安好。”

　　“本宫托了大，妹妹不会介意吧？”宝妃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初璇。

　　“宝妃姐姐说笑了，论进宫时长，论年龄长幼，这声姐姐娘娘自然担得起。”初璇如水的眸子映着宝妃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

　　宝妃嘴角一抽，这是在说她的年龄更大吗？宝妃沉默着，初璇也只是笑着不语，两位主位都没讲话，底下的人自然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原本应该热闹的场面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谭才人见势，立刻打破了沉默，“咦？那不是桐昌公主吗？”又转过头对宝妃说道，“娘娘不是说许久没见公主了，想念得紧吗？过去看看吧。”

　　众人顺着望过去，果然一个小女孩儿穿着一件短短的小碎花襦裙，身后跟着两个嬷嬷。梳着包子头，肉嘟嘟的，可爱得紧。

　　宝妃向来喜欢孩子，自然不会拒绝，“走吧。宸妃妹妹，那本宫先失陪了。”

　　见身旁的人渐渐散去，蒋氏先一步在初璇耳边开口，“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这儿不方便吗？”初璇故意笑道，见蒋氏面色冷了几分，又柔柔一笑，“玩笑罢了，主母别当真。凤栖台还有些琐事需要打点，时间还很长，会有机会的。”初璇走出几步后，又折回来，“三妹的舞练得怎么样了？今儿要跳舞的官家小姐可不少，要想一鸣惊人恐怕需要想些好点子，好生准备吧。本宫，拭目以待。”

　　“母亲！”易湘沫满脸妒色，从那个小贱人被封为宸妃开始，她的心就像有一团火在烧。

　　蒋氏将手中的锦帕一甩，“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等你进宫承宠再慢慢跟她算账。走吧，母亲带你去拜见倾夫人。”

　　易宁婉出乎意料地平静，在妹妹身边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就算是母亲关心的焦点也从来在妹妹身上。易宁婉没有跟上去，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她多么希望母亲能够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让她嫁给不学无术的贺公子她也毫无怨言。可惜，没有……

　　“滢心，你说本宫那位姐姐甘心吗？”

　　“应该是不甘吧。”

　　“那就让她更不甘些。”初璇望向滢心，滢心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道，“奴婢明白。”

　　初璇绕着凤栖台走了大半圈，才找到忙的不可开交的娅楠，“忙完了？”

　　“奴婢把这果盘摆好就忙完了。”娅楠回过头，“滢心这丫头怎么留娘娘一个人？回去得好好训她一顿。”

　　“我让她下去做事了。滢心还是个孩子，你何必这样严格？”

　　“奴婢也是对她抱了太大希望，她是个可造之才。况且现在不对她严厉些，日后又怎能指望她能伺候好娘娘呢？”正说着，娅楠就已将果盘摆好，递给旁边的小宫女，“这是太后的，这是皇上的，可别摆混了。”

　　“娘娘，三小姐她……”娅楠迟疑着开口。

　　初璇看看四周，人来人往说话不便，“此事本宫自有对策。走吧，太后也该到了。”

　　“娘娘，百花池的花开得正好。现在时辰还早去看看吧，别闷坐着了。”站在肃贵妃身旁的小雅看着底下人来人往，而娘娘身边却清冷得紧，忍不住开口道。

　　肃贵妃一如往常低调，她喜欢安静地坐在上方，这样可以将将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

　　“这样看着不好吗？”一切都尽收眼底。“小雅，你觉不觉得……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

　　小雅望向下方，众星拱月的宝妃、款款行来的宸妃、春风得意的宁才人、谈笑风生的倾夫人、落寞的谨夫人、想要一鸣惊人跃跃欲试的官家小姐，一切都很正常。“娘娘多虑了，太后亲自操办自然不会有差错。”

　　肃贵妃有些不安地点点头，眉心直跳，她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那些事情是凭她之力无法阻止的。

　　抬头看看，天空万里无云，是一片蓝。

　　“太后到——”

　　郭泰这一声高喊立刻使凤栖台安静，不论是谁都徐徐拜倒在凤栖台正门。

　　“臣妾拜见太后！”

　　“臣妇拜见太后！”

　　太后高盘的发髻上别了九支朝凤金天步摇，穿着曳地半人长的金黄色凤旋九天束领锦绣长袍，其华贵雍容惊艳全场。太后搭着沉香的手腕，款款走进，接受着这众人朝拜。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立身，每个人无不颔首低眉。

　　太后保持着她的皇家气度，优雅落座，“免礼。”

　　“谢太后。”众人这才敢起身，心里不免咂舌，既是为了太后的雍容华贵更是为了那一身价值连城的行头。

　　“今日是宫里一年一度的迎春节，这个节日存在的意义就是求个安稳热闹。诸位不必拘礼。”太后的笑容向来明艳，随着年龄的增长平添了许多温和，台下之人见此也就渐渐放开，却也不敢放肆。一眼观来，也是其乐融融。

　　“太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肃贵妃开口问道，自陛下登基起原本康健的太后莫名其妙地变得体弱多病，上次的头风也是折腾了好几日才算好些，太后的身子是越发弱了。

　　太后笑笑，眼风若有若无地扫过天空中飞过的黑鸦，心里有些不悦对着肃贵妃却也是面色温和，“好些了，难为你还记挂着哀家。”

　　“这是应该的。”肃贵妃放心地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太后本欲说些什么见此也只得将话尽数咽了回去，她从未见过有人在面对感情和皇后之位的选择之时，会选择前者，并且这么多年还不后悔。肃贵妃的这份坚持，是她没有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肃贵妃做了她年轻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她才会如此包容一个外族女子，甚至想给她自己求而不得的皇后之位。看着肃贵妃，总会让她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在面临那些必要的选择时，很可惜，自己选错了。

　　可若问她是否后悔，她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决不。自己选的路就算满是荆棘，她也要咬着牙走过。在方若德的世界里从未有过后悔二字，即使是现在。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台下有一道如火的目光注视着她。那是一双极美的丹凤眼，没有多余的胭脂，却写满了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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