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地惨叫穿透黑夜的层层云幕,大地为之颤抖。
黑洞口的木牌收了回去,不一会儿又伸出来,重新换了四个字:鬼哭狼嚎。
扣扣吓得蹭蹭往后退,直到后背顶着一棵大树才停下,她带着浓重哭腔道:“你你你……说我‘鬼哭’?你你、你才是鬼呢!”
牌子上的字又变了:我不是鬼。
“你、你不是鬼?”小姑娘当然不相信:“不是鬼你干嘛住在坟墓里,不是鬼,你、你做什么要吸血,不、不是鬼……你出来啊!”最后四个字说的极轻,她胆子小,好奇心却甚大,虽说心中怕的要死,可又对“鬼”充满了新鲜好奇的感觉,所以既不希望鬼出来害自己,又希望能够好好瞧上一眼这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木牌缩回坟内,过了好久才重新伸出:不能出去。
“为、为什么?”
“怕吸你血。”
“啊啊啊!”小姑娘仰天长啸:“你你、你都要吸我血,还说不是鬼?你一定是想……”
“闭上鬼叫。”扣扣话没说完,又换了一块木牌。
“我我我……呜呜呜,我的血不好喝,我每天只有青菜吃,瘦得皮包骨头,身无三两肉,我的肉是酸的,我的血是苦的,我的心是涩的,我的……”
“真没学问。”木牌上写了四个颇有嘲弄意味的字。
“哎?”
“鬼不吸血。”
“那你还……”吸这么多动物的血?
“要你多管。”
“……”
墓碑前的宋扬实在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他忽然发现自己自从跟这几人在一起之后,翻白眼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唇角的肌肉一天比一天僵硬!
这傻丫头,明明怕鬼怕的要死,居然还能跟他人家一问一答聊这么久,最重要的是,她聊这么久竟还没发觉对方根本是人而不是鬼!天底下哪有什么鬼会玩木板写字这种无聊把戏。
果然,他宋扬永远都是这么沉着冷静善于分析以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事物的本质真相。
乘两人“聊”的欢,财迷悄悄走近那坟堆的洞口,飞起一脚狠狠朝内踢去,脚尖仿佛触到什么软软的东西,然后那东西蓦然一震,显然是踢中了。他虽非习武之人,可再怎么说也是个身材健硕的大男人,这一脚的力量绝不好受。
墓中之人闷哼一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扣扣惊讶地看向宋扬:“你……把鬼踢死了?”
宋扬冷冷道:“那不是鬼,是人。”
“人?”扣扣眨眨眼,再眨眨眼:“他明明是鬼!”小姑娘始终坚信只要住在坟墓里的,并且吸血的,那就是鬼。
“哼,等我揪他出来你便知道了。”说着俯身似要入洞,扣扣忙急急叫道:“不可以不可以,你会被他吸干血的。”脚一顿,小跑过来,紧紧扯着他的衣角:“你……你会死的!”
宋扬回头瞅她,顿时有点傻眼了,这臭丫头的眼底竟然满是关切和不舍,完全不像平日跟自己斗嘴抬杠时的样子,他心神微微一荡,嘴巴里说的依然恶毒:“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相公,我死了,不正好少个惹你生气的人?”
“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们挣银子!”讨厌的死财迷,人家明明好意关心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干嘛讲得这么难听!
相公?哼,就算你肯给我做,我还不要呢!我云扣扣的相公,一定要是顶天立地豪情万丈侠义肝胆武功绝顶英俊潇洒博才多学温文体贴的……正常男人。
这时墓中人又飞快的从洞口递出四块木牌,一共十六个血红大字:
卑鄙无耻。
竟然偷袭。
踹我屁股。
痛死老子。
见了这十六个字,宋扬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扣扣的小脸也充满疑惑地表情,咳咳,这鬼……也太……
“扣扣,你们没事吧?”
“小扣扣,师叔来了,发生什么事?”
远处,一白一紫两条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扣扣眼中,白的是司马冷风,紫的是唐嫣然,二人身形晃动,扣扣还未及开口说话,他们已到了跟前。
“师……扣扣,怎么了,莫不是有人欺负?”司马冷风神情焦急地四下环顾,除了宋扬,谁也没有。
唐嫣然一下子扑到扣扣身上,紧紧搂着她:“小扣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听你叫那么大声,真吓死师叔了!”
“师叔,我没事。”小姑娘从他怀里挣扎着抬起脸,忽然将两条秀气可爱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略带撒娇的诉道:“师叔,有鬼,我好怕!”
小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钻在唐嫣然怀里拼命哭诉撒娇,而这个时候,唐嫣然便会将那个欺负自己的人狠狠戏耍一番。如今虽长大了,但从小养成的习惯仍是很无法改变。
“什么?鬼?”唐嫣然就像小时候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扣扣的后背,柔声问道:“莫怕莫怕,告诉师叔,鬼在哪里?”
“那里。”小姑娘手指随便向后一戳。
“哎?”唐嫣然瞪着宋扬:“你是鬼?”
宋扬没好气的道:“你才鬼!”还是色鬼!都什么年纪了,仗着自己师叔的身份,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知不知道羞耻!
宋大公子的心里颇不痛快。
“是那个坟墓里!”扣扣纠正方向。
“哦。”唐嫣然侧头扫了一眼坟堆和旁边横躺着的动物干尸,淡淡道:“小扣扣莫要害怕,那不是鬼。”
“咦?真的不是鬼?”连师叔都这么说。
黑洞口的四块木牌收了进去,又换出另一块:您真犀利。
呃……
唐嫣然终于舍得松开自己的咸猪手,抚掌笑道:“小扣扣乖乖等着,师叔这就去将那‘鬼’捉出来给你玩儿。”腰肢一扭,人轻巧地落在宋扬身边,他并不弯腰进洞,从怀中摸出一枚看似很普通的细长小棍子,火折子一燃,那小棍子的顶端便滋滋冒出一缕青烟,唐嫣然手腕一扬,将小棍子丢入洞中,然后笑吟吟地望着洞口。
“咳咳咳咳咳咳……”须臾,墓中传出那“鬼”一阵盖过一阵的咳嗽声,他似乎被烟呛的不行,仿佛连肺都要狠狠要咳出来,洞中的浓烟越来越厉害,已有不少溢出外面。
终于,一双手颤颤巍巍伸了出来……
指甲灰黑,又尖又长,十指削瘦,显得指关节大的突兀,手背泛着一层青惨惨的皱皮,如同七老八十的人一般。
紧接着,整个人都从洞中钻出。
这人一头长发胡乱披在肩上,看去几乎与稻草没有太多的分别,面颊深深凹陷,肤色比他手背还要难看,青的像一只容光焕发的茄子,整张脸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珠子还算灵活,此刻正滴溜溜在几人身上一转,最后落在扣扣身上。
“师、师叔……鬼……”
“我……不是鬼……”那人声音沙哑,低沉苦涩中带了几分生硬,仿佛很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了:“我是人。”
“人?是人……为什么要吸血?”
“哎……”那人幽幽叹气,盘腿坐在地上,神色黯然:“你以为我喜欢吸血?”
“到、到底怎么回事?”
司马冷风望着那人的脸色,说道:“他是中毒了。”
“啊?中毒?”
“只怕还不是普通的毒……”唐嫣然淡笑道:“若猜的没错,这该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蛊毒。”
那人身子一震,讶然抬头:“你看的出?”
“看得出,却没法子解。”
那人又默然垂下头,显得失望已极。
“能说说,你是如何中毒的么?”
“说了……又能如何?”他的语气有些苍凉。
“说了,或许我们还能帮你,不说,你恐怕永远也摆脱不了这种吸血的日子。”
那人沉默好久,望着天上明灭的星子出神大半天,才轻吁一口气,缓缓说道:“好,我告诉你们。”
于是,宋扬在墓碑旁重新生了火堆,几个想要听故事的人团团围坐,扣扣坐的离那人最远,她生怕这怪人一发作起来,就会不顾一切抱着自己的脖子狂啃。
“我娘说,在我刚满月的时候……”他才刚开个头,就被扣扣打断:“咦,这事要从你还是个小毛头的时候说起?”那得说到何时?
那人朝扣扣瞪着鼻孔,不满道:“你这个小姑娘太没有礼貌了,不知道别人说话时不能随便插嘴么?”
扣扣撇撇嘴,只听宋扬道:“你不用理她,继续说。”
那人不高兴地闷哼,又重新道:“我娘说,在我刚满月的时候,老家闹了场瘟疫,她与我爹打算离开云南,往江西投奔亲戚去,在路上瞧见一名女子被恶人欺负,我爹为人仗义耿直,早年也练过些拳脚功夫,便上前替那女子打发了恶人,那女子好生感激,定要我爹娘去她家中小住几日,我爹娘拗不过她,何况他们又不赶时间,便没有推辞……”他歇了会儿,又道:“后来我爹娘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是苗寨之人,他们在苗寨住了两日,与那女子的丈夫颇谈得来,而那女子当时已怀了身孕,他们当下与我爹娘约定,这女子日后生的若是女孩,便要招我做女婿……”
唐嫣然笑道:“江湖中不少人为了表示交好,都会使这招指腹为婚。”
“哎……”那人又叹气了:“苗人素来重守承诺,说一就是一,可他们心中对咱们汉人却极不信任,为了怕我爹娘日后反悔,便在我身上下了一种叫做阴蚕血的蛊,要我在二十三岁那年前往苗疆取解药,若对方是个女孩,自然要成亲,若是男孩,婚约便不作数。”
“你爹娘竟眼睁睁看着旁人给自己孩子下蛊?”扣扣不解。
“我爹娘根本没法子不答应,在别人的地头上,他们如何能不同意?何况,我爹娘当时也是真心希望我将来能娶那女子的女儿为妻。”
“看你这样子,也知道你并没有去苗疆履约。”
“没错,去年我便满了二十三,但……”
“唉唉唉?”小姑娘大吃一惊:“去年二十三,那你今年才……二十四?”睁大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他,怎么看都……
“哼!”那人有点不悦地望着扣扣:“别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其实当年……我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回眸一笑迷倒万千女子的美男子!”
“呃……”扣扣低下头。
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我爹娘与人定了盟约,自然一心想要我娶那苗人之女,但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算?偏偏我在十八岁那年,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子,我们两人互生爱慕,曾发下誓言,谁也不会离开谁……”
“哦哦哦,我明白了,所以你根本不打算去苗疆!”扣扣歪着小脑袋:“难道你不怕被毒死?”
“怎么不怕?阴蚕血蛊一旦发作,浑身就会钻心刺骨的疼痛,唯有吸食鲜血方能减轻痛苦。”
“难怪你……”扣扣没有说下去,只是手指着那几具动物尸体。
“不错,我再怎样痛苦,也不可能去吸人血,只好躲在这林子中,每日以动物鲜血来喂养体内的血蛊,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就造了这样一座墓,哎,这一呆,也快大半年了。”
那人接着说道:“其实只要每次我多吸食一些血,便可以多挨几天,到那时……小漪便会来林中看我……”他忽然有些奇怪地瞅了眼众人,见大伙儿纷纷沉默,不由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们不觉得我跟小漪之间的爱情很伟大,很悲壮,很可歌可泣?”
众人无语。
良久,扣扣蹦出一句:“你真傻。”
“傻的可怜。”这是宋扬。
“这位兄台,你如何知道那苗寨女子生的一定就是女孩?”司马冷风问道。
“如果是个男的呢,你这些苦岂非白吃了?”唐嫣然摇头。
“就算真是个女的,你也可以想办法求求他们给你解药。”扣扣叹气。
“求不到,就用骗。”
“骗不到,也可以请杀手。”
“实在不行,先假装与那女孩成了亲,等解药到手,再偷偷开溜。”
“或者你也给他们下药,大家互换解药,一清二白。”
“哎,你看看,其实解决这个问题有那么多好办法,你却偏偏选择了最傻的!”扣扣摊摊手。
“你、你们……”那人咬着牙,不断抹汗:“你们当真以为这些办法我没想过?但我沈付天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做……那些龌龊卑鄙的事情!”
“切!”
“哼!”
“可惜!”
“脑残!”
四人几乎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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