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攀在房檐上的鬼面杀手被人从后面拍了一把。
“然后,再见。”
咔嚓一声,鬼面杀手被人扭断脖子从房檐上丢了下去,上面的人探出头来,“这是无用的重复性劳作。”
底下的人躲过砸下来的尸体,抬头微笑,“麻烦你了。”
“喂。”上面的人单手支腮,“你怎么不自己动手?贫道是出家人,不宜沾染血腥。”
“你说了,这是无用的重复性劳作。”底下的人说道,“剑会钝的。”
“果然和阴险狡诈的人待久了也会变得阴险狡诈。”屋顶上的人翻身落地,抖了抖皱巴巴的道袍,“贫道为什么要到这里跟你共处一事?”
“因为你收了李钰黄金百两,还有一道皇令。”白衣剑客微笑着,“孰敢不从?”
“萝卜加大棒,果然不敢不从。”那落魄道士自然是许久没消息的肖无言。白衣的江浸月拍了拍手,几名丞相府家仆从角落里跑出来,迅速将现场清理干净,显然都已习以为常。
“想当年贫道从武当山上下来,在金牌杀手里也排的上前十。”肖无言从花圃里拔了根草叶,叼在嘴里,“怎么就给小皇帝打工了呢?”
江浸月放下抱在一起的手臂,拔出鞘中的长剑舞了几下,“这就是道长的过人之处了。”他左手拿剑在丞相府的院子里练招,他每次能这么练上个把时辰。
肖无言越看越无聊,“嘿,左手剑,这就是天才的过人之处了。”
天才……江浸月动作一顿。
从十岁开始,他每天会练剑八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剑谱与剑。
可最终世人用“天才”两个字,总结了他所有的汗水。
他释然一笑,随后继续。
嚓。肖无言两指一并夹住一物,“耶,江大公子,我想你明天可以换个地方练剑了。”
江浸月收了招式,接过肖无言递来的铜钱,望向远方,露出微笑。
皇宫中。
李钰屏退了所有大臣,独自在书房中抱膝而坐,身侧那个空落了个把月的位置还是让他不太习惯。
因为没有人再喋喋不休的催促,桌上的汤药已经凉透,他端起碗来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
为什么那帮宫人从来不会想到在里面放点糖块?为什么同样的一碗药,冷了之后会比热的时候苦这么多?这份苦是真的苦涩,还是心中孤苦?
他不想喝。
哐当。李钰一拂衣袖,整碗汤药泼洒在地毯上,他团身抱膝,呵出一口凉气。
“陛下。”门外传来韩黎的声音,“您还好吗?”
“让朕一个人待着。”他一动不动低埋着头,“滚。”
韩黎沉默良久,带着巡逻的侍卫离开了门口。
李钰舒了口气,忽然胸口一淤,他心知不好,翻出一块白帕蒙在口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咳……”穿着黄袍的身形削瘦不堪,本是处于一生中最有活力的少年时期,他却患了气血虚弱的毛病,一旦过度劳累便有血崩之险。
他人只看到皇帝少年才俊,年轻有为,可在这身黄袍后蜷缩着的,不过一具枯瘦病骨。
“咳咳咳……”李钰从塌上下来,扶着痰盂张嘴就呕,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他神情恍惚的抬起头来,只觉铺天盖地皆是灰暗。
“参见陛下。”背后冷不防传来人声,李钰悚然一惊,拔出袖中短刀向后刺去,“啪”的一声短刀落地,他倒入一个怀抱,听见了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得罪了。”
一股热流自后背传来,止住了心口的钝痛。李钰蓦地明白过来,“是你!”
扶着他的人半蹲在地,半明半昧的脸上没有表情,李钰只见过他坐在轮椅上起不来的样子,眼前这副模样,实在陌生。
真气顺服了皇帝翻涌的心血,也温润了他劳累的病体。那人保持姿势低声道,“陛下想要谁死?”
“什么?”得他助力,李钰精神一振。
“离开皇宫前我可以杀一个人。”那人抵在李钰后心的指力微松,转而将双掌贴上他后背,加大了真气的输送。
李钰有些意外,“已经到时候了么?”
“摊牌吧。”
皇帝抬手一抹嘴角,冰封了一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御林军左统领,郑武。”
第二日。
“郑统领死了!”
“郑统领手里握着李政皇帝的传国玉玺!”
“郑统领一向力排唐御医,难道上次唐御医获罪另有隐情?”
“魏丞相回来了!”
“魏丞相伤愈回朝,可喜可贺啊!”
面对堂下一片哗然,堂上端坐的年轻帝王屈指轻点扶手,“即日起,重整朝纲,剔除反逆之徒,贪腐之辈,如有犯者,实行连坐!”
第三日。
帝都,少林寺。
“成空师叔,戒昏师公!”成坤心急火燎的冲进禅房,“主持答应了!成寂主持答应让我去为青衣侯正名了!”
第四日。
帝都,江家。
“青衣侯?”江临渊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给院中飞鸽抛洒谷物,“我还以为他会窝在角落里躲一辈子,怎么,终于舍得出来了?”
第五日。
北漠,北辰殿。
梅粮新推搡着江阳辙走出山门,江阳护着药箱大声嚷嚷,“且慢且慢!南郊不是有唐初了吗?要我这个村口大夫做什么?不去不去!”
梅粮新二话不说把他塞进马车,“不去——不行!”
第六日。
北漠,无双山庄。
“知道了。”左亲王听完汇报,转头看向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无双山庄大夫人,“夫人,终于又拿起画笔了么?”
“出兵吧,夫君。”发花辙一手捏着画笔,一手横抱画卷,“去救儿子,也去见见这位最与众不同的青衣侯。”
第七日。
襄州,武当山。
“掌门,肖……肖师兄发来信函。”
张笑尘将拂尘一搭,接信一看,嘴角一勾,“这时候倒想起师门了?找师父带人拿自己师弟?也不怕为师连他一起拿了。”
第八日。
东洲,将军府。
“终于可以开始了?”洛子弧从一堆文稿中抬起头来,“对了,那个……上,上官女侠回来了吗?”
第九日。
东洲,白家。
白术明平静的遣退家仆,在自己房里兴奋的练了一整晚太白剑法。
此时此刻。
东洲,迦楼山。
一人缓步踏上堕天崖的边缘,崖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星夜沉寂,他拈指一算,一声长叹。
“傻徒弟。”
低迷了大半个月的武林像是被点燃一般,各大门派纷纷现身,为先前的刀笔伤人之事做出证词,泼在重开宴身上的脏水被洗得一干二净,接到号召的武林门派蜂拥至南郊,力争惩治鬼画皮,营救无双公子。青衣侯的名声从未如现在这般高涨过。
以雷霆之势回到武林视线中的人此刻撑着把伞站在桥头,冬雷阵阵,瓢泼大雨冲刷大地,象征着漫长的冬季终于要过去。
冷淡的脸对着剧烈波动的河水,重开宴一身布衣在风中飘荡,寒冷消磨着他的体温,他就如一尊沉黑的雕塑立在风雨中。
“师父,游戏就要结束了,你不来看看吗?”
“你这一声‘师父’让我等了三年。”一个纸包递到他的视线内,“吃吗?”
他低头瞥了一眼,那里面包的是糖糕,那人带着纸包站在雨里,身上与纸包仍是干的,雨水还未落到他身上便被阳刚的功力蒸发了。
“甜的。”他没有去拿,“甜味能给人幸福的感觉。”
“以前给你做吃的你就总说这话。难道你现在不幸福么?”
他幽幽的呵了口气,“幸福是什么?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么?”
“难道你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
“不是……不全是。”他的手伸出纸伞的边缘,倾盆大雨登时将他的衣袖浇得透湿。
“想你那位姑苏姑娘了?看来你对她有着不同一般的好感。”
“嗯?”
“否则你定不会这么伤心。”那人收回纸包,“我第一次见你如此伤心。”
“伤心是什么感觉?”他淡淡的看着雨幕,被淋湿的手冻得苍白。
“我没有救齐莲容,你很失望。”那人道,“现在你很绝望。”
“失望?没有吧。”他冷淡的笑了一下,“绝望?好像也没有吧。故事不就是这样么?得失离散,周而复始,我只不过……”他缓缓抬高那只手,“只不过是一个角色罢了。”
一个角色罢了?唐采薇看着他伸向天际的手,“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疯子,冷漠无情,刁钻刻薄,但好歹还像个人样。可是现在……重开宴,你的心去哪儿了,你的灵魂去哪儿了。”
重开宴回过头,朝他温和的笑了下,那笑容中有太多感情不断的抽离,他撑着那把桃色的油纸伞走下桥去。
“重开宴!”唐采薇捧着纸包站在他身后,“至少我知道你是我徒弟!我唐采薇一辈子只收过三个徒弟,第一个十六岁,第二个……十六岁。”
重开宴脚步一顿,眼瞳中闪动出一丝感触。
“活下去。”唐采薇仰天吐出一口气,“就算是苟且偷生。”
重开宴转过头来,朝他一颔首,继续走下桥去,走入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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