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寒携慕容雪母子回枭国已一月有余,因数年荒废而滞留的诸多朝政问题并无法在短时间梳理顺畅,以至于帝寒每日休息不足两三时辰。而慕容雪住进雪雅殿,帝骄龙则直接进入东宫太子殿。
虽还未进封太子,可待遇一一按太子规格置办。特别是每日的课程很是紧凑,且宫规严谨得让他这个六岁孩童瞬间失去了童趣。更没有任何闲暇时间觐见父皇母妃。贴身宦官道的话儿是:身为储君,一月可与母妃聚一次,而每天当给枭皇请安,可眼下枭皇政务繁忙就省了这个礼数。但千挑万选,才从王公大臣们的子弟里挑了十来位陪读的公子。这些公子跟帝骄龙岁数相差不多,且个个从小精读《资治通鉴》。
哎,如此一来,帝骄龙这个小储君就有了伴,而相伴的孩童又被家中寄予了厚望。上了太学,二十不到便可在太子身旁当差,若没有其他后妃子嗣,太子不犯大错,这些陪读之人今生官途坦途一条。可这个亲近也得有个度,否则会被宫中当作有意巴结。所以啊,送进太学的少年并非学业俱佳,而是气度与气量能容得下帝骄龙的各种坏脾性。
被选入太学的少年,每日都在宫门口坐自家轿子回府,一回去便会被父母问长问短,“有没有跟谁家公子交好啊?有没有跟太子聊天?”
如此问,是因他们并不知在太学期间不能攀谈。太傅是个长发白须的老头,对太子异常严苛,更何况他们呢。
而帝骄龙做梦也想不到,想要摆脱的太傅居然也进了宫。如今到好,不仅未摆脱这个满口“仁义道德勤政爱民”的老头,还多了好几个教宫规的嬷嬷及教习律法的寺卿,偶尔还被加学骑射之术。还好太学离太子殿不远,否则连吃饭的时间都会没有。
好几次,贵妃娘娘做了糕点送到太学都不敢跟帝骄龙太过亲近,只相互问了个安便速速离去。慕容雪本在宫中长大,熟谙宫斗之事,却不想往后继续绞尽脑汁的斗争下去,伤身劳神还一个不妙就会送了命。为了保命,就得设计那些可怜的宫女宦官替罪。罪孽深重后又吃斋念佛求平安,得不到安宁。
“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一日慕容雪身着淡粉色宫服,头戴掐丝粉钻头花,在六个宫女的拥簇下进入太学院,见太子身后一圆脸孩童很灵动,明显比太子年纪还稍小些。
孩童走到慕容雪跟前抱拳躬身一礼,不失礼数的回道:“回贵妃娘娘,家父乃工部侍郎赵敏。”
慕容雪笑着说:“原来是工部赵卿的小公子,来人,包一盒水晶糕让赵小公子带回府。”
“谢娘娘赏赐。”赵俊轩拱了拱手,便垂头不语。
“骄儿,你跟母妃说,他叫什么名字?”慕容雪看向满脸不高兴的帝骄龙,也想试探下他对这个小男孩有没有好感,万一她对他生出情分,却并未讨得帝骄龙好感,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她在后宫中的格外照拂,便会影响工部侍郎赵敏在朝中的地位。
帝骄龙拱手一礼,道:“回母妃,他叫赵俊轩,是太学中最小的学弟,可才思敏捷,学业毫不输孩儿。”
慕容雪一听,心中一喜,又多看了眼赵俊。接而又点了一位身体健壮、个头最高的男孩,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男孩瞪着眸子看向慕容雪,胸有成竹回道:“回禀娘娘,家父乃兵部侍郎王林。”
慕容雪见这少年的气度便知不凡,笑着说:“哦,原来是兵部侍郎的公子。你家中还有长兄吗?”
“并无兄妹。”
“听闻王夫人最喜桂花糕,来人,给王公子包一笼屉宫中的桂花糕,带回去给王夫人尝尝。”
“小人替家母谢贵妃娘娘恩赐。”王康拱了拱手。
其余少年都埋着头,不敢正视慕容雪,毕竟宫中有规矩,臣子不可直视后妃,逾越者扣减俸禄、亦加十大板。
……
这一来一往,六个宫女手中提着的笼屉中的糕点便送得干干净净,好巧不巧的派发给了兵部、工部、礼部、户部、丞相府、将军府的六位公子。
少年们都觉喜从天降,放学回府便屁颠颠的将贵妃娘娘赏赐的糕点拿到堂中炫耀。各家夫人丫鬟也是喜不自禁,夜宴时更博得各家主夸赞。
将军府中,红灯高挂,夜宴完后,将军夫人便回了房。子时,将军疲累归来,她一脸愁容的迎上前去替其宽衣,“老爷,你说这贵妃娘娘是有意还是无意?”
马将军叹了口气,笑着说:“夫人,你生了老二就糊涂了,贵妃娘娘能没眼线监视这些孩子的一举一动? ”
“老爷,此话怎讲?”
“陪太子读书,将来就是太.子.党。这也要看你儿子的造化。反正喜忧参半。若贵妃娘娘有反心,而她儿子也有,势必考验老夫的忠诚。”马将军那双眸子在昏暗的烛光中格外亮,一见就不愿那样的事儿发生。
马夫人转到将军身前,解着内衫的盘扣,焦虑道:“老爷不必跟我讲朝堂上的事儿,我一介女流只盼家宅安宁,全家都齐乐融融。”
马将军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至从白将军失踪,其余老将被除,我们住进将军府以来,便注定了有那么个劫数。夫人你想想这几年朝中跟着枭后征战的功臣,都是什么结局。所以说啊,就怕有一天枭皇秋后算账,到时候我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老爷,其实作为女人,我还是觉得贵妃做得过分了。枭后于枭国来说,有赫赫战功也有政绩,而天殇却抓走了她,并逼其改嫁,得了个一尸两命的结局。接而猫哭耗子假慈悲,又用钱财来安抚枭国将士。军中死了几十万人,能用钱便安了人心吗?而且还杀了好些个大将。这样女人的儿子,我不愿我儿子效忠。可作为臣妇,又不得不从。”
……
这一夜,像将军府这样的床前深谈有好几家。不仅仅是得了糕点的府邸,也有未得的府邸。这些大臣们的夫人,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在近儿几年的朝局震荡中谁不是过得颤颤巍巍。这太学,并不是想上就上的;也不是想不上,就不上的。反正就这般让人愁。
丑时,帝骄龙起床如厕后,见窗外星星格外繁盛,便轻手轻脚的开门而出。并躲着值班宫女,顺走廊道去了一个他甚是向往却不能进入之地:观天阁。
“我要去那里。”刚进宫,他便发现了观天阁,闹了好几回让嬷嬷和宫女带着前往,却得了同一个答复。
“小殿下,那里连枭皇都不能进。”
“整个枭国都是父王的,你们骗谁?”
“观天阁里有妖怪,进不去。进去的人都出不来。”
……
帝骄龙不信妖魔鬼怪的事儿,今儿终于逮了个机会打算夜探观天阁。
好不容易,他才走到观天阁附近,顿时傻眼了。这阁楼外竟然是湖泊,并无弯曲回廊更无桥梁。夜晚的荷花开得繁盛,花瓣上有晶莹的露珠儿闪着星光。
他四处瞧瞧,终于在一处荷花丛中发现了一条小船,便蹑手蹑脚的踩入船中,想划船而去。这一个决定,让他后悔了。
待晨曦到来,他也未将船驶进阁楼所在的湖岸,而太子殿却人心惶惶,到处找小殿下。如此一闹,雪雅殿及勤政殿都慌了神。
偌大的一个皇宫,守卫森严,却丢了六岁有余的小殿下。
“不好了,娘娘,小殿下丢了。”太子殿的宫女齐刷刷的跪在雪雅殿前。
“废物,几十个人连一个小孩都看不好。”慕容雪一边起身让宫女更衣,一边对着通报的宫女发怒抱怨。待衣衫穿戴好,挽了个发髻就朝宫外走去。一见跪在地上的一众宫女宦官便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没有找?”
太子殿负责的嬷嬷跪在最前,忙磕头回道:“回娘娘,整个宫中都寻过,不见人。”
慕容雪冷笑一声,“难不成宫中就容不下一个小殿下?”
嬷嬷及众宫女宦官全部跪倒在地,将头死死的埋在地面。
“全是废物。”冷场几分钟后,她将身旁一个盛水的铜盆扫在地面,想起一路上帝骄龙莫名念叨的话儿,还问她:“母妃,你觉得骄儿这抒情之文,可满意?”
她眼中急出了泪花,口中不断念叨着当天马车中时,只六岁的他作的文来。“ 喜也,乐也,欢呼矣。天地之玄殇,左右逢源不可疆,君君臣臣亦朝纲,民之向往安泰乐康。无战,民之乐。无疫,君之往。无刑,军之向。所向披靡为信仰,保家卫国誓死沙场。万万人头汇血河,点点繁星指家国。好一场醉,醒了,可否波光浮身旁?却怕一个凉,雨打稻田麦子香。真是个无心插柳的好时节,忘了君的久别时光,道明一个深情才诀别的理儿!……思绪、情长!”
那一天,他还补充了一句,“母妃,孩儿站在你的角度作的文,你喜欢吗?”
此刻,慕容雪泪眼婆娑,起身就往外走。“赵嬷嬷,还有个地方没去。”
赵嬷嬷一听,忙起身跟上,“是,娘娘,小殿下总念叨着去观天阁。可那儿是禁地,不能去。”
“全部给我去观天阁附近找,水井、暗河等都不能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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