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的夜里,万籁俱静。
夜色中的庄梳握着手中的剑,力道之大,指尖都有些发白。
重回这里,不知怎的清泪潸下。
身后一轮圆月照离索,玉阶通向夜的深处,眼前的琼楼云阁住着一朝天子。
庄梳嘴角染上一丝苦笑,然后她隐去形迹,进入楼阁之中。
楼阁之中并未明灯,夜风簌簌卷起珠帘,珠帘隐隐透着陆离的光,殿中如往日一样,除他之外没有他人。
她渐渐走向站在空旷殿中的他,并未说话,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回身,对她浅笑道:“你终于肯回来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润。没有帝王之家的逼人煞气,恰似武陵游少的随心洒脱。
庄梳点点头,取下了自己身侧的佩剑,然后跪下奉上,说:“小民庄梳见过皇上,此来便是将旧物奉上。”
皇上笑了笑,可是却听不出他的笑有几层意思,他把庄梳扶起说:“朕特意把所有人都遣了下去,就是知道你今天回来,可是你一定要这样和朕保持距离吗?就这么想隔应朕?”
庄梳苦笑了一声,说道:“温景序,我斗胆这么称呼你。你现如今已经是一朝天子,而且荆季已经走了,如果我再和你维持以前的关系,那才真是真正地让你不快。”
温景序被庄梳疏离的语气气得拂袖指向他身后的龙椅,怒道:“当年是谁说的!是谁说坚信朕不会因为坐上了那个位置而改变的?可是现在朕没有变,但是你呢!”
庄梳听过这句话,手上的剑居然直接脱手重重地落在地上,在空荡的殿中传来孤寂的回响。
她泪已经逼上眼眶,说道:“温景序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世事都在变,我们怎么可能不变!你还不能接受吗?他已经走了,本来今夜应该有他的位置,现在只能用剑代替了。”
温景序连连倒退了几步,指着庄梳。他皇袍袖上的金线隐隐闪烁着光,是啊,大家的处境都不一样了。
他有些无力地说:“你骗朕!一定是你骗朕。”
庄梳摇摇头,然后再次跪下,说道:“皇上,草民求陛下忘了吧,我和他终究还是属于江湖。”
温景序缓缓蹲下拾起那把鱼肠,他的手却明显地在颤抖。
他闭眼道:“你要朕怎么忘?唯一走近朕心里的人也就只有他而已,朕也知道他不会爱上一个皇子的,因为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你。你说朕荒不荒谬?天下这么多人,怎么偏偏爱上了他。”
庄梳的泪一滴一滴地垂落到地上,她声音细微地说:“怎么会荒谬,我自然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可是他……”她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温景序冷笑了声,说:“可是他不可能接受朕,但是你不同。朕念在旧情没有让你陪葬,他一定很孤独吧。”
庄梳惊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那种温润消失殆尽,那个温景序出现了吗?
“温景序,你还是存在那种执念吗?”
温景序仰面大笑,竟有那么几分凄凉意味,他道:“执念?就算有又如何?天下都是朕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朕还是留不住他。”
庄梳有些愤怒地扯住温景序的衣角,说:“你何处没变?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你难道忘了没有万民的社稷要一个君王何用?他当年告诉你的话你怎么可以忘了。”
温景序抬腿用狠劲踢了庄梳一脚,说:“你不用管朕!你只用守好你的清白,朕绝不容许他爱的女人属于别人。”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我不属于任何人。”庄梳抹去了眼角的泪,果然他还是两个人心中最深的隔阂。
庄梳也不知道温景序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心里到底有多苦。人越往高处走,最难的就是找个能说话之人。如今,他自己不愿意放自己从往事里挣脱出来,再多的人陪在他的身边那又有何用呢?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放下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温景序突然无力地坐下,他对着庄梳挥挥手,说道:“你走吧,你说的对,我们最终都变了……”
庄梳上前抱住了他。
温景序,你有没有感觉到温暖一点?仅仅一点就好。我作为你的朋友,我虽然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是能知道你的消息就够了。
温景序最终还是哭出了声,他拥住了庄梳说:“庄梳啊,朕真的好想他。”
“不怕,他其实就在陪着我们啊。你想,我们两被这宫墙分隔,他用这种方式便可以随时陪着我们两个了,虽然我们看不见,但是你能感受到的吧。”
殿中,疏影飘扬,最终两个人的温暖还是会变成一个人的重担。
这座朝堂就交给他一个人了。
庄梳有些混混沌沌地在诺大的宫中彳亍着,这时有夜柝响起,继而禁兵巡逻的便发现了她。
领队的人问道:“什么人!”然后众人就齐齐拔剑围住了庄梳。
庄梳没有作声,而把所有危险都置身之外。她抬头看了黝黑的夜,也不是当年三人所坐在房梁上看到的璀璨星辰了,只有那么零零稀稀的几点亮光。
这时禁军纷纷跪下行礼,齐声道:“尤大人好。”
庄梳这才回过神来,她侧眸看见了跪下众人之后那袭白衣。
他果然料事如神。
尤檀挥挥手让禁军退下了,然后缓缓走向了庄梳,笑道:“你见到皇上了?”
庄梳嘴角不自然地抽动,说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尤檀扶手而立,与她齐肩抬头看向浩瀚星宇,他没有撒谎,直言道:“我可是那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不想和我聊聊吗?”
“我能相信你吗?”庄梳低头看见了他腰间携带的玉佩,那彰显着他赫赫官职吧。
尤檀取下玉佩,很是随意地在手上颠了下,说道:“你不用相信我,只不过你要知道皇上最终还是不会害你的。跟我回娴意阁吧,那已经是你的家了,你也不需要听命于我,安心住下就好。”
庄梳皱眉,她不笨,怎么可能猜不到这是温景序的意思呢?
哎,也罢,顺着他也好。
尤檀问道:“怎么,还需要考虑吗?”
庄梳笑道:“不了,现在出宫吧。”不然能怎么办呢?自己无依无靠,江湖自有好心朋友,当然也有狠心敌人。这一年有了娴意阁的庇护,所以她完全不敢想象独自远走的境遇。
终究离不开习惯二字,世人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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