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道城门外,马车停了,无诡整了整官服,临出轿门前嘱咐颜青,“待在这里别动,也不要掀开帘子,想死不要拖累我。”
颜青乖巧地连连点头。
宫门口距离御书房还有一段路程,无诡不急不缓,漫步前行,比当朝元老的步子还要慢。
齐灭周后,齐天子分封天下,正是诸侯国林立之时,三十多年后的今天,随着各别诸侯国的逐步强大,如今的齐天子已经名存实亡,只是担着个天下共主的名义而已,预计再过个三五年,有些个诸侯国,怕是要蠢蠢欲动了,这个天下,势必要重新洗牌了。
当年同为皇子,一个登上王位,一个带着他在外逃难十五年,这是在延续上一辈的命运吗?他呢?是不是在诸侯国强大之前,做些什么?
无诡静立在宫门前,等候齐王的召见,过了很久,公子宁错开门走了出来,宁错是皇长子,也是太子殿下,可谓天之骄子,齐国的七大公子之中,宁错是排在首位的公子,才华横溢不同凡响,是传说中的将王之才,性子自然傲慢得紧,走出门反身关门,关门之前态度谦恭有礼,关门以后展开腰间的折扇正欲往前走,瞧见无诡,顿时合上扇子走上前去,“无诡贤弟,难得一见啊!父王给你的差事可办妥了?”
无诡嘴角轻轻上挑,毫无感情的一张笑脸,宁错与他是同年纪的,可是地位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王位继承人,一个却是被人看不起的臣子。人说,一个人从一出生,命已定,他不相信,低头行礼,“启禀太子殿下,没有!”
这是每次相遇都会上演的戏码,这样的调侃无诡已经习惯,他谦卑地弓着身子,等着宁错过去。宁错也已经习惯了他的惜字如金,深觉没劲,横了一眼,也走开了。
很快的,齐王便传无诡进殿。
无诡走了进去,行大礼,“臣仲孙无诡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王笑着起身,走下殿来,佯装搀扶无诡,无诡也顺势起来了。“免礼免礼,你父亲可好?他许久不进宫来见寡人,寡人很是想念啊!”
无诡忙说,“谢皇上挂念,父亲也想进宫看望皇上,只是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还请皇上见谅。”
君臣间聊着闲话,这一幕大概每次觐见都会上演,不知情的人瞧着应该觉得倍感温馨吧,只可惜各自阴险的嘴脸都藏在虚伪的客套里。他的父亲身体好得很,除了必须到场的场合,很少进宫见皇帝,而皇帝也决不会想着见他的父亲。
齐王对他是疑惑的,在外逃难这么多年,如今回来无权无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再建立自己的势力已经晚了,虽然如此想着,但齐王对眼前的这个孩子,也是百般疑惑。看这个沉默的样子,办起事来也是拖泥带水,真如外面所传的庸碌无为?言谈举止温吞有礼,是深藏不露吗?
想到这里,那皇帝开怀一笑,屏退了所有的人,开始聊起了正事。
无诡谨慎开口道,“这几年,朝廷的情报总是不够详尽,也常常出现纰漏,而宫中的防范也日渐懒惰,长此以往,会被人钻了空子,趁虚而入。……”
齐王顿住,这段时间因战事紧迫,情报就显得特别重要,迟到的情报、纰漏的情报,频频出错,延误战机,于是君臣都意识到在情报网这个方面需要改进,可是如何改进,由谁改进,又成了无法解决的难题。
如果他今天也只是说说而无具体办法,那他就要发火了。
“……,况且,这些年来,朝廷一直靠江湖来解决一些难解决的事情,后患无穷,我觉得皇上应该有个由自己把持的组织来解决问题,刺探我们需要的情报,做我们自己的防范,关键时刻还可刺杀敌军首领。”
齐王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办法,微愣,接着说,“有这样的组织固然好,但是……”
“……论起刺探的功夫,朝廷远远比不上江湖,论起江湖里刺探最厉害的,那就要数颜家了,正巧前几天为颜回下圈套的时候,圈住了一个人,我与她达成协议,她挑选几个颜家里刺探刺杀的各中高手,训练我们的人,再由她杀掉颜回,以解除我们的心头大患。”
皇帝先是皱眉,思量了片刻,“只是,这人可靠吗?”
“可靠不可靠于我们并无分别?此刻去围剿颜家着实不适合,而有人愿意用性命去杀颜回,我们为什么不利用呢?而这被训练的人,也是皇家精心挑选的。训练的过程更是在我们眼皮底下秘密进行,如何也不会出现纰漏。”
皇帝点头,觉得此法甚好。
无诡见皇帝点头,便接着说道,“但她需要一些酬劳,我还没有应下来,还请皇帝定夺。”
“但说无妨。”
“她要……蓟、箻、栢这三座城池的官盐权三个月!”
在帝王眼里,对这些官盐能产生的银子并没有概念,于是没有说话。
“但臣没有应允,臣想不如我们就给她栢这一座城池的一个月官盐权好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大笔银子了。”
皇帝点头,一件心头事算是有些眉目,甚是开心,又与无诡多聊了一会,无诡便退下了。
此后,皇帝一直处于一种沉默之中。过了很久,才对旁边的舍人说,让白城来。
白城是皇室御用最精英的刺探。见了齐王,齐王吩咐了两件事,探一探仲孙无诡及他父亲的底;探一探那个背后的颜家人到底什么来头。
透过帘子的点点缝隙,无聊的颜青正看见无诡与穿官服的人交谈着,有礼的谈吐,无害的笑容,与她昨晚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这是他维持中庸之道的一面吗?谦卑温煦得不像他,钻进轿撵的一刹那,他就变得冷漠起来,浑身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息,看来,他无意在她面前装出和蔼的一面。
“你运气好,齐王已经答应了。”无诡一身黑色官服,仪表堂堂端坐在轿撵里,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酬劳呢?”颜青追问,毫不掩饰。
无诡闻言一笑,“你是江湖人吗?你应该是一个只追求利益的商人吧。栢城的一个月官盐权。”
颜青点点头,在她设想的理想范围里,“多谢世子殿下的美言。”
“虽然齐王答应给你们一个月的官盐权利,但不是放下大权给你们,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行事,至于得来的利益,也要由我来分配。”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自古民不与官斗,该给的好处不能少给,她都懂的。
闲聊中轿撵已经启程打道回府。
“我劝你还是小心些,齐王怕是不会放过你。”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轿外乔装成护卫的文离,不动声色地靠在窗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姑娘,从皇宫出来就有人一路跟踪我们。”
“见机行事。”颜青又笑着对无诡说,“公子此番一行,也引起齐王的注意了呢,公子也要小心为妙。”
无诡一直秉承着中庸之道,今日面圣,怕是不小心被皇帝看到了权谋的一面,皇帝或者是因为疑心大,或者是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或者是想探出背后的颜家人,到底是哪个原因?
无诡听到文离说有人跟踪,暗暗吃惊于他们的警觉性,据他的探子报告,文离的功夫在颜家是再普通不过的保命功夫,可是竟比他带的护卫要高出很多,再者,这是皇帝第一次跟踪自己吗?还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自己跟踪自己打探自己?想一想之前有没有做过不谨慎的事情,顿觉一身冷汗。
皇室御用最精英的刺探名为白城,此番跟踪的,怕是这个人吧!
忽闻颜青说道,“公子您说,后面的人,是调查你,还是在调查我?”
“我又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虫子,我怎么知道他在调查谁,你以后行事要小心,再不可鲁莽,如果有什么会害到我的事情,我定会先除掉你邀功。”无诡很认真地看着她,没半句谎言,让颜青相信,如果她真的稍有不慎,怕是会被这个人斩草除根。
颜青展开大大的笑颜,“世子殿下,在近期合作期间,您也不要有什么大的动作,皇帝已经对你起疑心了,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害到我。”
这是在互相撇清关系的样子吗?
“大动作?怎么会?”
颜青闻言哈哈一笑,“像这种虚伪的话,您就不要对我说了,我也不是朝廷里的人……,您背负着怎样的过去,我在从颜家出来之前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您一点野心都没有,那不会回到朝廷中来,当然,您有没有野心,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顺顺利利回到颜家。”
无诡更是震惊于她的随随便便的两句话,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等这件事情接近尾声以后,要么,为己所用,要么,杀。
无诡再不想跟她说话。
此时文离小声靠窗对颜青说,“姑娘,轿撵不是前往司寇衙的。”
颜青不甚在意地说道,“想必公子有助我脱身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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