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她椭圆脸,通红的眼眸凌厉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雪白的肌肤更衬着嘴角的血鲜艳无比,凌乱的墨色长发垂在身后,染血的大红衣衫已经破的不成样子,露出里面的中衣,她紧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一个松神便断送了自己和他的命。
她身后的男人席地而坐,脸色灰白,眼睛紧闭,一看就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站了多久,天要亮了吧?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曾经的伙伴,虽并不交心,却也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可是现在,每一个人竟都是要她死。
她不怪,一个人想自己活着而让别人死,这没什么好怪的。
这样劣势的情况下,她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却依然坚强地站着。
僵持着,竟无一人敢靠前一步,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人武功平平,可是施毒的手段在她这些同门里,算是出类拔萃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毒,只有她有解药。
颜回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难得一见的面容阴沉,等了很久,见众弟子皆不动,终于缓缓开口,“青儿,若再抵抗,就休怪我无情了”。冷漠的话,让任何一个熟知家主的人都胆战心惊。
她不动,不语。
她已经失了以往的镇定了吗?她明知现在就算是让她死,她也没有力气反抗,可她依然坚强地站在那里,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感受手心里粘稠的血液在慢慢流失,她在想,若她撑不住了,此刻倒下,地下的爹娘和哥哥,可会怪她?可会认她?
她想回头看一眼文离,可她不敢,她怕她一回头,便万劫不复了。文离当初若拼上性命离开,也是有机会的,可却被她留下来。如今为了她又受了重伤,若爹娘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怪她如此自私吧!
可以活着,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这么多年她为颜家做着自己所不耻的事情,虽百般不愿,那也是拼了命的,到头来,却要被除掉?
而她又清楚地知道,颜回耐性已尽,他若是想要自己死,自己可有把握活命?没有,一分把握也没有。
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爹娘,哥哥,师傅,文离……她不能死……转瞬间,已经想了千百个念头。
此时,家主再无耐性。握紧的双拳好像随时都会出手。
颜青的嘴角轻轻一撇,轻笑出声,在如此宽敞寂静的大堂里,她的笑声如厉鬼,直撼人心。
“家主,恕青儿难以从命,家主想要青儿的命,青儿本该把命给家主,只是,”说着突然笑了,明眸皓齿,眼睛弯弯嘴角翘翘分外好看,连上位那个被称呼为家主的人,都愣了一下。
“家主只是要我的命,却未必是要死的,这样可好?家主可遣人送我到司寇衙,以后是生是死,青儿都不会怪任何人。”
颜青见家主眉毛轻轻上挑,便又大着胆子说:“家主,颜家虽交出青儿,但也是缓兵之计,他们既想除掉颜家,用我去挡也只能挡得了一时。”缓了缓,又接着说,“家主不妨让青儿试一试,青儿自当尽力活命为颜家转危为安,倘若青儿为颜家转危为安了,家主可否允诺青儿一个小小的要求呢?”
颜回面容沉静,良久,淡淡说道,“说来听听!”
“若青儿当真化解了这次危机,那么,家主就别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该用谁做护法,也别变着法子换着花样折磨我们,看我们互斗寻开心,青儿愿意接下护法这个担子,替颜家尽心竭力!”
颜回看着眼前的女子很久很久,久到每一位不知家主变数的颜家弟子手心皆是汗水,女子毫不示弱地回看过去!
颜回知道,交出颜青只能解一时之围,若颜青无作为,自己便要另想脱身之策,但倘若颜青真的化了危机,自己便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答应她做护法又如何呢,做了护法,又不会一直都是护法。
“好,诸弟子见证,若颜青使颜家平安,你归来之时,便是颜家护法,若未能如愿,就算是倾尽颜家家财,也要捉你回来,送你上路。”
颜青收起那抹淡笑,“既然左右都逃不过一死,那颜青自当倾尽我所能,保住颜家。”
颜回闻言,袍袖一甩,便离开了。似断定了她不能回来。
颜回回到自己的居室以后,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静地坐着,眼睛里含着的是任何人都看不到的犹豫,颜青是特别的,他一直都知道,总能做出惊人之举,从他第一次见到七岁的她,他便知道了,只是,再特别,养着也是玩物,危急时刻,该牺牲的还是要牺牲,这就是作为江湖人的生存之道,这是给她上的最后一堂课。想到此,眼里的犹豫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颜青吃力地扶起文离,向歆院走去。她一直都不够聪明,同门师兄弟中,她不是最聪明的,却是最好学的,她总想着,想不明白的事情,只要想破头地想,总会想明白的!她常常在想,若是爹爹在天之灵知道他这个孩子这么笨,就不会全力地保她了吧!
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像爹娘临终前说的那样,很努力地活下去。
文离的毒她是试了又试解了又解,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只希望文离同样保她平安。
只是,还未复仇,文离便已经代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这个情,她领了,她不能那么自私,时时都靠着他。
她静静地坐在文离的床前一动不动,屋子里只能听到文离的呼吸声。
从七岁入了颜家,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七年,每天都在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杀掉。每天殚精竭虑地活着。
可是再殚精竭虑,也敌不过大家一致对你。
在危机关头若一群人推出你一个替罪羊,那只能说明你是人缘极差又没能耐的。
想到这里,颜青无奈地笑一笑,关键时刻,倒是文离当真如他所说,护她周全。
他伤得很重,重到即便是一夜,怕也醒不过来吧。颜修的这一掌若是拍在自己身上,怕是当时就命丧黄泉了。颜青擦着文离脸上的汗珠,她的眼圈微微发红,她的心,有点点疼。
她今天很累,但是她不敢睡,虽说应了家主去司寇衙服罪,但仍怕有想她死的闯进来杀她。她靠着床边,只是想眯一小会儿。
将天亮之时,文离醒了,瞧着颜青的睡颜,瞧着她安全,他放心了。
颜青觉得异样,张开眼睛,见文离转醒,一笑,“醒得真早!”
“我不放心你!”文离应着,应得很自然,自然到让颜青苍白的小脸微微一红。
文离看着颜青那清澈的眸子,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一丝丝感动,他笑着说,“我一直是孤身一人,直到认识姑娘,说起来我们虽相依为命,可彼此又不是完全信任,一直都不算是一家人,从今天起,我们就算是家人了,为表诚意,我愿把姓名告知姑娘。……”
见颜青一抬手,文离愕然闭嘴,看着她。
颜青说,“在三年前,颜回杀了一位江湖老前辈,虽说那场争斗并没有人看到,现场只有老人的尸体,可是却有老人用血写下的‘颜’字,放眼江湖,可以杀了老前辈的颜姓人,恐怕只有颜回了,据说老人临终时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块玉佩,此玉佩非常特别,也是一奇物,奇就奇在雕工巧妙,世人称之为"游龙戏珠",‘龙’乃帝王象征,可是,这块玉佩又怎么到了一个江湖人手里呢?”
看着文离惊疑不定的脸,颜青笑着捋了捋散落在身前的发丝,接着说,“于是,我又想起了另一个传说,传说当年威震八方的袁大将军袁成,功成名就后不愿在朝为官,先帝便赐予一块玉佩,上刻龙戏珠,袁成当时惶恐,下跪求饶,先帝承诺,只是信物。那日一见,那翠绿上的一点红被雕刻成‘珠’当真是巧妙,如今想来也是记忆犹新……”
说到这里颜青脸色一暗,“只可惜,这么美的一块玉佩,不该出现在颜家,这几年我一直在奇怪,这玉佩既然我都能认出,颜回也必定认出了,他认出了却不杀你……是何居心?当然,颜回的性子向来是难以琢磨的,也可能我的判断都是错的,也许他只当你是来偷宝物的贼,如若此,你必是交了好运了,只是,我从来都不敢如此想问题。”
文离瞧着眼前这个可人儿,心里跌宕起伏,他知颜青心思细腻,却不知如此洞察,颜青如水般的眸子看着他,语气轻轻又肯定地说,“……既知道了这些,我自然就猜到,你是袁成唯一的后人,袁恪,我说得可对吗?”
看着文离错愕的表情,看来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今天的她,话好像特别多,从前的两个人,大多的时间都是沉默的。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愿让人碰触的秘密,尤其是在这个能活下去都困难的地方,秘密更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颜青缓缓说道,“既知你的秘密,那么为公平起见,我也该说一些我的秘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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