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不杀之恩!”十二名黑衣护卫低头齐声道,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难掩虚弱。
“你今年贵庚?”狄羽琏忽地冒出一句不合情况的问句,让众人着实莫名,“你今年不小了吧!”
“禀王爷,罪臣今年七十有二了。”莫翰毅发现她在问自己,赶忙回答。
“你们莫家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和家人分散了住,而是都住在一间屋子里的?”
“罪臣这一屋的人都是莫家人,其他的莫家人则是被分散了住的。”
“你这一屋是从同一个地方调过来的,对不对?当年流放的时候就放在一起的,是吧!?”狄羽琏的语调忽然加快了。
“是这样的没错。”
“告诉本王,把你们从以前的地方押送到东樊,留在这里的都有哪些人?”
“负责押送的有三十人,但是回去了二十五人,仅留了五人,有张欢……”
“张欢对你们莫家人都挺好吧?非常照顾对不对?”狄羽琏手抬起,阻止了莫翰毅继续往下说。
“这……”这么多年过来,都是因为张欢很照顾他们莫家人,所以自己和儿子们虽然被流放,得做苦工,却没有受什么太大的罪。如果现在回答小王爷是的话,他会不会招祸给张欢呢?莫翰毅对张欢很感恩,于是话语一顿,想了想,决定不说实话,只是狄羽琏没给他机会说下去。
“你们莫家在流放之前是对张欢他们有恩还是跟他们认识?”狄羽琏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之前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了。
“都不是的。”
“哼!子耀,带几个人,再从他们中带一个人过去,”狄羽琏指了指莫家人,“指出张欢那五个人,都给本王绑了带过来!并且把他们的屋子也搜一下,找一些他们平日里写有字的纸张,一起拿过来!另外,再去两个人,找出这矿谷中养信鸽的地方!”
这个小王爷又要干嘛?
“是!”丰子耀等人领命而去,并且带了莫湘睿去认人。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老在流放之前应该是为官多年,竟然连这么点小把戏都看不穿!想来那张欢等人经常同情莫氏一族的境遇,偶尔会不经意地探听莫湘芸,莫氏失踪的一千多人的下落吧!?”莫翰毅的岁数让狄羽琏觉察出有异,富贵在身的人都不见得能活这么大,可他竟然在被流放的这种境遇下不仅活了下来,还看上去没病没痛。流放之地的苦工可不是他的三个儿子或者家仆在一旁想帮他就能帮到的,如若不是负责看守的士兵罩着的话,他肯定早死!
“……”是有这么回事,但他们都很谨慎,涉及这种内容的话,都会立刻转移话题,不过他们因为张欢几人在他们最落魄的时候却能善待他们而没觉着别人会有所图,可此时经狄羽琏这么一提,个个感觉张欢那几个人是别有用心。
“让你们住在一起,都是自己人,必定会不忌讳地讨论些什么,只要注意着偷听一下,什么都知道了!笨死了!”狄羽琏用看白痴的眼神鄙视了他们一番,心想,他们竟然还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笨蛋一群!
这话听得莫家人是心中一惊,无限后怕,暗自庆幸那一千多人的去处他们早已约定禁口,从未当话题提过,否则就惨了。其实狄羽琏也算幸运,小公主的事情是这些人到了东樊后才知道的,否则早叫那张欢也晓得露出去不可。
接下来狄羽琏的眼神犀利,一直盯着莫家人,沉默不语,许久后才又道:“看你们消息闭塞,近些年的事大多都是从来东樊的路上得知的吧!那张欢他们如果真是好心,怎会从未向你们提到过本王是谁!”
这话听得莫家人全都一愣,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王爷还能是谁?不就是皇上的十六子,琏王吗?与世隔绝许久的他们消息闭塞也是很正常的啊!张欢几人虽对他们比较好,但还不至于打破规矩,告知流放犯人关于朝廷的消息,那是被严令禁止的,所以他们才在来东樊的路上竖起耳朵认真偷听别人的对话,这么多年才了解了一点现今的形势。
看他们的表情,狄羽琏非常不屑地用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要知道虽然现在没人敢谈论她的出身,但恐怕全延烜的人都知道她狄羽琏出自冷宫,母妃是莫氏。纵然有令禁止流放犯人探知朝廷消息,可凭着她狄羽琏的权势,正常情况下,张欢几人应该会向有可能借她之力重回朝廷的莫家人提及,给他们一点希望。
这些家伙从见到她起,就没见激动,全然当她是个不相关的权贵王爷而已,明显地不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本来当她知道莫氏一族还活着的时候,也没准备认他们,所以他们知不知道双方是亲戚关系,她也都无所谓。可是现在她必须跟他们相认!因为此刻的她需要用亲情,以及他们期盼东山再起的心思来把这些人的嘴牢牢地封住!只有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才不会弄翻自己的船!
原来刚才沉默之时,狄羽琏在考虑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被泄露的事情的对策。秘密已经被那只鹰和几只鸽子带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从张欢等人的做法来判断,多半是她父皇的人,而那鹰,肯定是某个皇子那一派的!堂堂一国王爷是名女子,若是父皇知道了,他绝对不会立刻有所行动,而若是那些皇子派系之一知道了,也不可能冒冒失失地向父皇禀告。因此,不论是哪一方得知这个消息,他们都会先证实,再周密计划,最后才会施实。所以她现在绝对不可以自己乱了阵脚,大开杀戒地把这些人灭口,结果显得自己心虚,反而给人把柄,证实了那句话的真实性。
把莫家人收为己用才是最先需要做的事情,接下来只要对父皇他们的试探应对得好,一切都好办!她必须把柳至诚的事情处理完,快马加鞭地赶回燕都,化被动为主动,绝对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的主意定好,说了一句,却见莫家人一脸茫然,顿觉不悦。她压制住自己心中的不满,正要说话,丰子耀他们却回来了,不仅带回了张欢等人,还因为恰巧碰见新抵达这里的流放犯人一行,带回了其中那位让狄羽琏专门等了一夜的柳至诚。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把下官等人抓起来呢?”张欢一来就嚷嚷道,一脸莫名,显得自己无辜。
听见他的声音,狄羽琏直皱眉,她示意自己的护卫先把柳至诚带到一边去,让她能看见他,却让他听不见这里发生的事情。而这时候,前去察看养信鸽的地方的两名护卫也回来了,走到她身边低声禀报。
听完后,她走到张欢几人的面前,俯视被丰子耀等人强行压制跪下的他们,说道:“本王的人发现了养信鸽的地方,可你不是告诉本王说没有吗?”明明两名护卫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可是狄羽琏却在诈他地问。
“下官虽然负责这里,可也是才从鹤州过来没几天,不了解啊!”张欢否认,却感到惊异,怎么可能,本来带过来的信鸽就养在较隐秘的地方,而他刚才一见不对劲,立刻派人把那里处理干净了的!
虽然他表现地极为镇定,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意外却被狄羽琏捕捉到了。
“你今早把这东西放在了几只鸽子的身上?寄往哪里了?”狄羽琏再把那小纸条从莫翰毅那里拿了回来,在张欢眼前晃了晃。
不可能,小王爷怎么可能这么确定是自己干的!?张欢不肯承认地说不知道,他打定主意,接下来无论狄羽琏问什么,他都不会承认的。只是他太不了解狄羽琏做事的习惯了,根本没想到她就问了那么两句,就不再问了。
“哼,是这样吗?”狄羽琏示意丰子耀把他们几人的笔迹跟她手中的纸条对照一下,不出所料,和张欢的笔迹一致。
张欢的脸色有一瞬间变了一下,但他之后都保持镇定,始终否定,说自己什么不知道,在那里喊冤。
“昨夜本王遇刺,尔等串通刺客,大逆不道,就地处死!”狄羽琏把手中的纸条毁了,下令杀了五人,她断定张欢是那放送信鸽之人,虽说他不可能将昨夜之事随便告知别人,但以防万一,跟他可能是一伙的,她都没留活口。而因为他们恐怕是父皇之人,所以她就借昨夜遇刺发难,给张欢冠上了一个逆贼之名,名正言顺,却不显她杀几人的真正动机。
莫家人惊落下巴地看着某位小王爷面不改色地乱给人编造罪名。而张欢临死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延烜国对琏王的无数个传言之一,永远不要低估琏王处理事情的速度!
怪不得这位小王爷在朝中有着无人能及的权势!莫翰毅对她正感又敬又畏,就见她直直地望着自己。
“回到正题上,你们连本王是谁都不知道,还奢望有朝一日能重振莫氏,也未免太过可笑!我好心地提点你们一句,本王乃景观二十九年腊月初三生!仔细想想!记住了,本王身边绝不留无用之人!”丢下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狄羽琏就转身走向远处柳至诚所待的地方。
只见她背对着这方,屏退了护卫,独自跟柳至诚不知说了些什么事,让那柳至诚浑身颤抖,然后下跪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再起来时泪流满面,略带喜色。狄羽琏又说了些什么,就见他是频频点头,回话了很长的时间。
事情好像处理地很顺利,也让狄羽琏很满意。柳至诚被带走,回他来时的流放队伍,而狄羽琏回来时的脸上属于心情好的面无表情。
她跟柳至诚说了半天的话,莫家人则是绞尽脑汁地想她那几句话背后的含意。
莫湘谦觉着她说的那个日子很熟悉,想了半天,忽然想起,那个日子倒退九个月,正好是幺妹惹怒皇上被打入冷宫时。
他凑到他爹跟前说了一下,却提点了莫翰毅想起从死去的老妇人那里听说的小女儿生的小公主是她被打入冷宫前一个月所怀,虽说那女娃的确切生辰他不知,但联想到狄羽琏恨莫湘芸的举动,把她生的小公主之事当作不可外泄的秘密,于是,他忽然有种让他自己都觉着荒谬的想法。
“这位小哥,可否问一句,小王爷的母妃是哪一位?”冲动使然,莫翰毅把他从昨天见到琏王后一直有的疑问又问出口了。
被问的丰子耀很冷漠地望了他一眼,不肯回答。
“好了,准备好,该启程回燕都了!”狄羽琏回来时的第一句话就是下令回都了。
“是!”
一行人的行李都很少,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仅仅只是把马牵了过来,跃上去而已。
莫翰毅他们一头雾水,想说琏王竟然要走了,却见她跃上马后,并没有策马离去。
骑在马背上俯视众人的她比站在地上更给人有压迫感,身后整装待发的十三名黑衣护卫冷漠无情的模样,配上她阴沉冰冷的神色,更加衬托出她的恐怖气息。她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随风飘动,宛如黑色的翅膀,怎么看都给人一种黑暗恶魔之王的感觉。
“还没有想出来吗?”响亮却毫无温度的声音像冰一样渗入莫家人的耳中。
“罪臣斗胆请问王爷为哪一宫娘娘所生?”莫翰毅躬身问道,仔细看他的话,会发现他的手在微微抖。
“哼,”胆子挺大,联想力也不错,“本王出自冷宫,母妃乃与人私逃的冷宫废妃莫湘芸!”
轰隆隆,宛如一道惊雷从天劈了下来,一句话轰得众人头都懵了。有点不相信,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莫芳,莫香从母妃三岁时就伴在她身边,母妃六岁时,有一次莫芳替母妃挨打,是因为母妃把外公最宝贝的酒全部倒到府中的鱼池中,准备用酒来养鱼!”看出他们心存疑虑,狄羽琏说出小时候莫芳为了满足总渴望亲近母妃的小小她所讲述的母妃的往事。
“可是……”怎么会成皇子呢?
“没有可是!延烜国只有十六皇子,没有十六公主,本王在皇族中一直是皇子的身份,也只会是皇子的身份,所以贤妃生的是皇子!无论谁问,都只是皇子,都听懂了吗?只要有本王在的一天,就必会抓到那个女人!一旦抓到她,本王就会替莫氏一族在父皇面前说情,赦免尔等流放之罪!”
“我等叩谢王爷之恩!”颤颤抖抖地跪了下去,所有的人激动感恩,无法抑制住心潮澎湃的感觉,无止无尽的流放之日终于像是有了尽头,他莫氏竟然得老天善待,能拥有如此厉害的靠山!
“从此刻起,我莫氏一族仅誓死效忠琏王一人!无论王爷要做何事,莫氏必将全力而助,即使灭族也不惜完成王爷之令!”仅因一女,失一族百年基业,怎可不恨那寡义帝王,莫翰毅既有心中的澎湃,也有试探狄羽琏可有意帝王之位,无论是皇子也好,还是公主也好,只要能让他莫氏重振往日赫名,又有何不可!
“耐心等着,有本王在,就有你莫氏重归朝堂的那一日,外公大人!”高高在上地睥睨之姿,有着天下一切之事都运筹帷幄的自信,让听的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王爷,在离魂山上的莫氏族人可用莫氏宗主的双符令调用,双符令在燕都罪臣原来所住的府内祠堂前院中埋着。从祠堂正门朝向前院的百年松树,按照前十二左三前四右六后五的顺序,找到地上的那块砖,就在那下面!只不过,现在不知道那府是……”谁住的。
“那现在是本王的府邸!”狄羽琏冷眼看着他,觉着已经差不多了,对丰子耀说,“子耀,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后,就跟上来!”
“是!”丰子耀领命,去安排新的矿谷负责人,以及莫家人的事情。
狄羽琏脚底轻拍马肚,一人一马如箭飞出,十几匹骏马随后跟上,留下的莫家人脑中不断徘徊她的嗜血神情,她的高贵姿态,她的处事果断,而后感叹一切如梦般地不真实,却又是真正的事实,琏王是女的,还是出自他们莫氏女子所生,他们就是那个曾让自己极为嫉妒的“恩宠正浓”的家族……
八天后——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就是天气挺冷。
燕都烜禁城的御医院内出来了一名身着御医学徒装,满脸憨气的男子,他的右手边提着自己的小药箱,边摸了摸自己左袖中藏好的医书,暗自开心:太好了,最后一本!这本看完的时候,正好赶在了十天后御医院内学徒合格试之前,到时候他落选也就没有遗憾了!
男子快步朝宫外走去,心情愉快,呵呵,御医院内从不外借的医书他就快学完了,不外借的书啊不外借的……,咳,他可没有偷书,也没有借,只是、只是书太可爱,不小心跑到他的袖子里,然后每次都在他与它们沟通后,很自觉地又回去了!
男子嘴角上扬,两颗小酒窝若隐若现,看上去憨态十足。他出了宫,走了没多久就停下了脚步,仰望天空,闭眼深吸一口气,啊,今天的天气真好!
等他再睁开眼,准备回家的时候,意外瞥见天空中有一个小黑点,晃来晃去。他纳闷地仔细一看,咦?好像是只鸟!
啊啊啊,要掉下来了,掉下来了!不明飞行物在往下掉,男子冲向前方,及时地接住了它,定眼一看,原来是只鹰。
好漂亮!啊,受伤了!可怜的小家伙,呵呵,不怕不怕,有他给它治治就好了!
于是,心地善良的某人就地稍微处理了一下那只鹰的伤口后,抱着它,乐呵呵地回家了!
然后,鹰的脚上有一个传信用的小圆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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