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锈迹斑斑的宫门,迎面扑来一阵强劲的冷风,前面两个举着火把的小兵将身子往后缩了缩,火把却高举着,看上去有些不情愿走在前面。我夺过其中一个小兵手中的火把,火光从白常夫和我之间划过,他也转身拿过火把,于是便变成了我们二人在前面开路。
脚下踩着二十多年来积累的枯枝落叶,稍微有一点声响便能将人吓到。走到大殿的台阶前,我对白常夫道:“让士兵们各自找地方睡吧。明早卯时在此集合。”
又是一阵疾风吹过,士兵们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黑色的雕塑。白常夫转身传达命令,我则一个人踏着台阶到了殿前。
白常夫跟在后面,很快也进了大殿。他举着火把四处查看了一番,身后不断有士兵涌入,我看了一圈,便出了大殿。白常夫跟到殿门口拦住我:“你这是要去哪儿?”
“四处走走。”我应道。他定了定身子,又追上来道:“四处走走?”语气中充满了怀疑。我笑道:“难道我一个女子要同你们睡在一起吗?”
白常夫的脸色的火光下变得有些尴尬,他伸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终于没有再跟上来。举着火把,我独自一人行走在偌大的宫殿之中。底下许多士兵并没有敢往里面走,从侧面下了大殿时,只见他们全都扎堆蜷缩在台阶周围,或者台阶之上。
绕过几堵宫墙,走到一处开阔的庭院,院中的树木因常年没有修剪,已经盘根错节。巨大的树根从地面隆起,蔓延至前方的一口枯井上。
这里的房屋已经倒塌,斜斜的屋檐下是青石台阶。我将火把插在树根的缝隙之中,半蜷缩着身子倚躺在树根上,看着星空,竟不自觉开始感慨,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所住过的宫殿啊。他们一定在这座宫殿中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可惜那些时光里,我从不曾参与。高荀曾经说,史书上记载,卫翎君一直想有一个女儿......若是他们都还活着,该有多好......
眼皮渐渐沉下去,我微笑着入眠。
天微微亮时,我被一阵鸟儿的声音叫醒。睁开双眼,旁边的火炬已经熄灭。隐约有听到士兵们报数的声音,我匆匆起身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身看了一眼那口枯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但还是率先往外赶了去。
白常夫见我从后方出来,连忙上前问道:“昨晚休息得如何?”
我刚要说话,却重重打了两个喷嚏,于是这下子说话也带了一点鼻音:“还好。”我回答道。
白常夫点点头,又道:“我已经派了一堆人在宫外的杂草堆里守着,一旦有粮草经过,我们便冲出伏击。”
天亮了,终于可以清晰看清这个宫殿的局势。我见宫殿中有一处高楼,便指了指高楼道:“你派人轮流站于高楼之上守着,一旦发现敌军,立刻点燃烽火,我们便可以凭借烽火来传递消息。楚越之人都惧怕接近这座宫殿,所以不会靠近宫殿太近。我们要伏击在离宫殿较远的地方,这里可以作为我们的一个藏兵点。”
白常夫点头道:“那便先这样安排,你更为熟悉楚越那边的情况,一切都听你的行事!”
布好兵之后,在我们伏击的第二日清晨,便有士兵远远就看到了押运粮草的队伍。白常夫看到烽火后,立即站起身子,我拦住他道:“这里地势低平,等他们过了宫殿时再说。”
“那我们不就暴露了?”白常夫惊讶道:“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
我露出自信笑容:“怎么可能跑得掉。”往后跑,那可就是他们最惧怕的宫殿了啊。
粮草队伍逐渐接近,我打了个手势,草丛中最前排的弓箭手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当粮草队伍缓缓经过我们面前时,我看到虞什骑在马上,正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他正向两边的草丛处看来,这时我将手往下一压,数百支箭朝着粮草队伍射去!
虞什早已经率先发现端倪,可惜他调转得太快,队伍前方调头的人员与后方的人员相互冲散,霎时间整个运粮队伍乱作一团。
白常夫领着伏击兵冲向运粮队伍,混战中虞什带着剩余贴身侍卫人员冲出包围,我立即两步跨上一匹空马向前追去。虞什向后一看,见在追他的是我,放慢了一点速度回身道:“笑晏?”
我掏出腰间绳索,往他脖子上套去,他整个人摔在地上。侍卫都冲上来,我拽着绳子同几十个侍卫厮杀,虞什被我拖在地上,脸色发紫。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我又要护着绳子,就在一个侍卫试图砍断绳子时,我向后翻了一个身,将绳子往自己腰间绕了几圈,却被那刀砍在后背。幸好最后白常夫领着小兵及时赶到,擒住了剩余的侍卫。
那个砍了我的侍卫已经奋力跑远,白常夫立即要上马去追,我拦住他道:“别追了。”
他这才“你没事吧?”白常夫担忧地看向我,后背火辣辣的疼。我松开手中的绳索,虞什两手还卡在喉咙上,将他绑好后,我松了送他喉间的绳索。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最终没有开口。
我对着白常夫道:“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过几日结痂愈合了应该就会好了。”
白常夫叹了一口气,吩咐了旁边的一名小兵去取药,我道:“先将他绑回。放那个侍卫回去,正好让他回去报信。”
“现在你让他回去报信?那我们要如何撤退?”
忍了忍后背的疼痛,我沉下胸口的一口闷气,耐心解释道:“我还没说完,我且问你,现在那个侍卫回去了,只能向济城中去报消息,那么济城中没有粮草,必定要回身来打我们,他们只能退守。他们退守了,前方士兵攻上来,我们并不会陷入险境,相反,前有追兵,后有围堵,这场战役怎么来说,都是我们获利多。”
“还有。”我看了一眼被绑跪在地上的虞什,“他可是楚越的一员大将,抓了他,不愁换不回李珩。”
虞什听我说完这番话,张口大骂道:“你这......”他话未说完,我抽了匕首蹲下身子扣在他脖颈,他立刻闭口不言。“我不喜欢听不必要的话。你我好歹也算一起打过仗,也算是曾经的同僚,何必一定要说难听的话。如果再被我听到,我就直接杀了你!”
他惧怕死亡。
我见他不说话,便吩咐身边的小兵:“将他的嘴堵住。”
小兵上前将他按住,虞什挣扎道:“你敢杀我么?!杀了我啊!你这个无耻的叛国之人!!”
“我叛国?!”我轻笑一声,继续道:“是谁将我作为和亲工具远嫁到陈国?!还有,我是你们楚越的人么?我爹爹是宋国人,为你们楚越守了十多年青山,可回报他的又是什么?!现在你来告诉我叛国,你真是可笑!”
虞什睁大眼睛瞪着我,嘴角咬出血来。我胸中的怒火冲上来,只觉胸腔中闷着一口气,以手按住,片刻后咳出一口血。单膝跪下,白常夫连忙上前将我扶住,一阵风吹过,只觉后背凉了一片,身子发冷得厉害,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终于向前倒去。
醒过来时,整个人趴在一张床上,稍微动了一下身子,后背传来疼痛。尽管身下垫着软褥子,但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
“哎,你不能动!”一位年轻的白胖小伙急忙制止我。我却没有听他的话,直接咬牙坐了起来。
我看他旁边放着一个箱子,便开口问道:“你是军中的郎中?”
他点点头,笑道:“你叫我阿花就好。”
阿花?这个名字还真是......我笑了笑,伤口处又隐隐作痛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我往后挪了一点身子,瞪着眼睛道:“你,你为我包扎的伤口?!”
他听后又笑了一阵,才开口道:“姑娘莫要误会,我是名女子。”
“啊?”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不可置信。
仿佛是见惯了这般场面,她解释道:“你听我声音可是有点像少年郎在说话?”我点点头,她坐在床榻继续道:“是林将军特意将我找来,跟着军中,就是怕你受伤了之后没人照顾。我家中世代行医,你可以尽管放心。”
原来是这样,林笑尘还安排了这个......
“姑娘,你一定经常受伤吧?我替你包扎伤口的时候,看到你后背好多伤痕,都是极细极小,却密密麻麻的那种,你是被人用什么暗器伤过吗?”阿花问道。
“伤痕?”我皱了皱眉,侧头正好看到旁边的桌上有一面铜镜,便道:“你将铜镜拿来照于我看一下。”
阿花拿起铜镜,将上面的灰尘用手帕认真抹去,立在我的斜后方。我背过身子,褪下衣服后,果真看到后背除了被包扎起来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孔状大小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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