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大了,我唯恐自己坐在马车内李连听不到,便大声说道:“你现在速去找一下有没有医药铺子或者大夫!”李连听后拱手点头,口中答了个是,但我却未听到声音,这一下子雨势越来越大,我看到他上马飞扬而去,才眨眼的瞬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大雨之中。
吩咐士兵们去了对面宅子的屋檐下避雨,车子停道,靠在一处老宅墙根处。雨点打在车顶生出大半聒噪,高荀此刻闭眼皱眉,坐靠在角落上。
他嘴里喃喃呓语,忽而喊了一声:“冷!”
我便是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不稍片刻,他却猛然睁开双眼,自口中呕出一口血来。
“高荀!”我扶着要倒下的他,他却轻轻推开我,摆了摆手,身子向后靠去。
“我去给你找大夫,你等我。”我努力朝他一笑,竟不知自己声音何时颤抖起来。
他却是伸手抓住我,道:“不必了。”语罢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又是吐出一口血,那血顺着他的下颌骨一滴一滴往下流,落在我覆在他身上的外衣上。
车内一时浓重的血腥味四散开来,他唇色苍白,齿间染着红色,一开口竟又是止不住涌出一股鲜血!
我急得落泪,心中万般难受。缓和了一阵,他微弱地抽了几口气,提力从怀中掏出那包花种,放至我手中。
我早已泣不成声,抽噎着说道:“我定帮你交到夫人手中。”
他听后,原本涣散的眼神一时有了方向,长长了我一眼,眼中带着安然。而后又不舍地看了前方一眼,顷刻之间,头歪向一边,竟闭了眼。
我哭得眼前一片模糊,伸手探向他的脖颈,已经没了脉搏。
这样一个谦谦君子,竟死在归国途中!何其悲戚!从他身上取下外衣,披上下了马车。对面的士兵皆看过来。
衣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依然萦绕在我鼻间。
我站立车前,任凭风吹雨打。脑中混乱不堪,妄图想理清思绪,却不能够。李连的身影从远处渐渐靠近,他只身一人归来,带着歉意的神情。
李连唤了我一声:“将军。”见我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变得惊恐,几步上前掀开了车帘。
马车中的高荀头歪着靠在一边,嘴角处有一条血痕,衣上却一尘不染。李连又回身看了一眼我,他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李连跪在马车,哽咽着喊了一声:“公子!”,开始大哭起来。
若我知道,高荀曾有恩于李连,便会明白,为何李连此行如此在意高荀的安危。
大雨连下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仍旧飘着细雨。
我戴了斗笠,骑于马上。三日前,我们将马车变卖了,为高荀换了一口棺材。这期间,所途经城池的街道都不见医馆开门,我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深想。
夜间没有客栈愿意让我们投宿,就只能露宿野外,或找寻破旧的寺庙暂时栖身。
在庙中,李连铺好干草,便开始碎碎念:“我是家族庶出,从小受尽冷眼。自被陷害赶出家门后,承蒙公子接济,我才能勉强度日,后又得赏识,做了护卫。”
他抬手扫了一下眼睛,又道:“公子一生廉洁刚正,却不想此次病逝归国途中。”
我坐靠在佛像底座旁,对面就放着高荀的棺材,其他士兵都不敢睡里面,拥挤着到了门外歇息,唯独李连在棺材旁边铺上干草就地而睡。我看着李连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扯了一个苦笑。
那晚却是出奇的好梦,梦见许多小时候快乐的事情,直到清晨醒来,我才发现自己眼角还挂着清晰的泪痕,竟不知是喜极而悲,还是悲入骨髓。
一连几日的阴雨,士兵们皆是疲累不堪,在快到青山的时候,天气反而晴朗了。
“再过了眼前这座山,便到了两国边境。不消两日便可回到故土。”我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便是又回身看了一眼棺材。
“停一下。”李连忽然抬手道。
此处四周皆是山岗,我们停下的这个地方,正处于一个被包住的地方。
周围的草丛中似有人隐动。正是此时,忽然间马儿惊叫,李连坐下忽然拉起一道长网,我身形一动,抽出靴子中的匕首挥向那拉网的绳索。
李连翻身下马,在地上滚了几周,抬头朝我喊道:“将军小心!”
我向后仰倒躲过一枚暗器,那暗器却直定在了高荀躺着的棺材中。抬眼,我飞身下马,将钉在棺材上的暗器用力拔下。心中生出怒气,将暗器放置手中。
草从中冲出十几个黑衣人,李连和随行的士兵纷纷围成一个圈子,而我就被他们护在中央。
李连大喊一声:“保护好将军!”
那十几人冲上来,刀刀致命,士兵死伤大半。混乱中,我瞄准了为首站在最前的一个黑衣人,一跃而起,发出暗器,但那人却一个好身法躲过,暗器插在他脚边,入土三分。他偏着头向我望来,我却不再理会,捡起地上沾了血的剑,直接冲进厮杀的人群中。这群人的武功似乎很高,那些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挥剑替李连挡去劈向他身后的一刀,却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掌击倒在地。
霎时另一掌正要落下,李连却又侧身过来替我挡了,那人见此,抓住了时机,一掌过后紧接着另一手的长剑直刺李连心脏!
“不要!”我大喊的同时,李连已经中剑,他半跪着跌在地上。那黑衣人丝毫不为所动,利落抽出剑身。
顷刻间鲜血四溅,有一股溅落在我脸上,温热的血液随着我的鼻骨缓缓流下。
我反手撑着地面,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而此刻那些黑衣人皆回身,收刀向我走来。握着剑,我直直冲向那个杀了李连的黑衣人,他却不使武器,其余人也冲上来,抛出绳索,我的脖颈和四肢一下子便被囚住。
“你们……”刚开口,却是有人拿方巾捂住我的口鼻,挣扎不过两下,只觉全身发麻,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倒地时,唯独看到倒在血泊中,李连怒睁的双目。再奋力睁了一下眼,便是那口棺材,高荀似着一袭白衣,站在棺材前定定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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