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颜先是微微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手心忽然传来力道,她奇怪的看过去,就看到慕容卿正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安梓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她,就算她想要真正的【从头开始】说起,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会毫不犹豫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支持她,站在她这边。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收到了两道圣旨。这两道圣旨全部都是父皇给我的,一道是在明面上,通过身边的大太监,也就是刘公公给的,上边写的内容,是父皇要封我为太子的事情。这道圣旨,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拒绝了,并且成功的让大哥成为了太子,替我扛下了太子的这个职责。而另一道,是父皇在私底下亲手交给我的,那是一道加了玉玺印的空白圣旨。父皇说了,在他死后的半年时间里,只要我想,这道空白圣旨我想写什么都可以,而这道圣旨,将会成为他的最后一道遗旨。圣旨我收下并且藏起来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了,父皇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看起来不在意,又或许说这是每个皇帝的通病吧!父皇他虽然也想一统天下,但是他却对此并不执着也不是太上心,直到我的出现,这才给了父皇一个希望,一个似乎能看见自己的梦想能够实现的一个希望。”
安梓颜开始回忆,那几段被她刻意隐瞒的记忆,又或者说是她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因为在那些记忆里的天雍帝,和其他时候,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天雍帝不一样。他苦涩、悲哀、无助、恐慌、多愁善感,如同垂暮的老人一般,看不见他身为一国之君的气度。
借用天雍帝的话来说,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想要一心宠着、疼着、爱着、捧着、惯着、纵容着自己女儿的父亲,一个想要把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都送到她面前任她选择的父亲。
就仅仅只是一个女儿的父亲,平凡的父亲。
“因为我拒绝了那道封我为太子的圣旨,收下了那道空白圣旨。父皇说,既然我不想当这个太子,那就竭力去辅佐我选的太子吧。而随后父皇又告诉了我,他和爷爷相遇的经过,也跟我说了他对爷爷的怀疑。因为每一次在跟龙音对阵的时候,爷爷总是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可以完美的拒绝上场甚至是出现的理由。”
身为一个将军,不能在临近战场的时候不上场,这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一直都这样,那就是刻意这么做的了。天雍帝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不怀疑?只是因为慕老王爷表现的很正常,而且这也只是天雍帝的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件事情就这么放着了。
“正是因为听了这些话,我便偷偷的在心里留了个心眼。而且对于我来说,‘慕’字并不是一个姓氏,所以依着我的惯性思维,我一直对你们的姓氏存疑。又因为我跟风月楼的楼主有交情,所以就拜托了他们风月楼,能不能帮忙查出点什么有用的事情来。”
她在现代也不是没见过少见或者奇怪的姓,但是她是真的没见过姓慕,更是没听过有姓慕的。但是姓慕容的,却是真真实实的有并且存在着的。天雍帝查不到,但是风月楼不一定查不到,而风月楼只要能给她正确的信息,也给了她一个大体上的方向,她就可以借着这些信息,去做出自己的推理和判断。
“这天底下,有些姓氏就代表了一个身份,一个地位。诚如五国皇姓,天下只此一家,绝无雷同。而慕姓就只有景盛华王府一家,慕容姓就龙音慕容府这一个世家大族。还是那句话,所有的偶然和正常在我这里,都是不正常。所以我翻看了所有我能看到的书,而在跟爷爷聊天的时候,总是似有若无的暗指,为的就是想确定你下,到底是不是如我的猜想那般。”
慕容辛也想起了安梓颜一直暗示性的,或者明面上威胁着他什么东西。别人都以为她指的,是慕家军的兵符,而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她指的并不是这个。
“不过我一开始也以为,或许只是慕容家的旁支,怕被认出来,所以才刻意留了半姓。但最后让我确认下来的,是在我从云王府回大都的路上。我遭遇两波人的袭击,顺着刻意的熏香味道,我在一个小竹屋里遇见了元枫。”
如果不是那次相遇,她或许还要绕很多弯路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问题的答案。
“元枫见到我,就开诚布公的说了,第二波杀手是他带来的,原因是因为他父皇,也就是敏月帝想要从景盛的华老王爷手里得到什么。但是爷爷您自从放下事情不管事后,就一直待在王府里深入简出,让他们毫无办法,也没有办法靠近你。而正好那个时候的我大摇大摆的离开大都,对于那些暗处蛰伏着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可以除去我,甚至是拿来威胁他们想要威胁的人的,最强而有力的筹码。”
安梓颜转头看着外边有些阴沉的天,嘴角扬起嘲讽的笑。个个都想着算计她,是真当她脑子被驴踢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可是元枫并没有照着敏月帝说的话去做,而是阳奉阴违的,在见到我之后就全部摊牌了。我虽然心里对元枫说的话存疑,但是我却能更加肯定爷爷的真实身份,一定隐瞒的很深很深。深到让敏月帝不得不出手,想要从爷爷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既然这样,按着我之前的想法,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或者确定了我想要确定的。”
她不一定要完完全全的知道什么,但凡是自己能确定的,能抓到疑点的地方,她并不介意放手一搏。
“只不过,敏月帝可能只查到了一半的消息。那个时候的我和华王府的关系,是水火不容的。可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他唯一的,最为看重的寄托了厚望的儿子,不出一息的时间就背叛了他,还给我提供了更多推理的思路。”
听到安梓颜说这番话,慕容辛和慕容卿也想起来了。慕容辛知道慕容卿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但是他更知道,或者说是更加的清楚自己是慕容家的人。
所以那个时候的他,才会那么反对自己的孙子接近安梓颜,走近安梓颜,跟安梓颜站在统一战线上,更不允许他把安梓颜放在心里。因为她是皇室的人,她是景盛皇室的公主,就光凭着安梓颜的这个身份,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对安梓颜怀着深深的敌意。
而他对安梓颜彻底的解开心结,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直都被她保护着,结果自己却还一直沾沾自喜的以为,是自己的藏的好,靠着自己也能把自己保护好。
至于安梓颜散尽一身内力为自己的孙子解蛊,药引是如何得到的他也全都看在眼里。
就那么一瞬间,一直紧闭着的心就被她这么打开了。
而现在的他,站在客观的角度上看安梓颜,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是真的很优秀。心里装着大义,装着善良,装着爱。她用各种各样的面具来隐藏自己,用各种口不对心的言语来欺骗自己,实际上就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去面对。
就如同天雍帝说的那般,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死人。你只有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再畏惧其他人的威胁。
想来,这个丫头从小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吧?就只是这么想着,心里忽然就这么接受了这个自己一开始怀着浓浓敌意的孩子。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华王府。
安梓颜抿唇,深吸一口气后,接着往下说。“带我回宫休整过后,我就去找父皇说了我的猜测,父皇又给我说了他和爷爷接触时爷爷更多的事情,也补充了很多我遗漏的部分,所以我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了。”
她嫁给慕容卿之前,在御书房里跟父皇聊了很久。最后,父皇拉着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轻轻顺着她的头发摸着她的头,惋惜的说如果她是个儿子那该多好啊,那样他就可以把她当成儿子看待了。
父皇还说了,他正是因为知道慕容家的男儿个个顶好,又都是吃庆祝,所以他才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接近慕容家的男人,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要把自己唯一存活的女儿嫁出去的。
父皇还说了很多,说到最后的最后,却突然哭了出来。
他紧紧的抱着自己,说,“我最爱最爱的女儿啊!父皇只愿你安康喜乐,如封号那般临安一世,而不是风里来雨里去颠沛流离。”
想到这里,安梓颜微微勾了勾嘴角。现在的她,不正是这样的吗?四处奔波,末了连自己的国家都回不去。
“在我失忆的时候,我确实借了风月楼的手,抽丝剥茧的,按着自己并不算完整的推理,大概猜出了一个轮廓。爷爷背井离乡,遇见父皇,立下战功无数成了华王,姑姑嫁入皇宫,慕容家成为皇室眼中钉。这便也知晓了夫君和慕容家的关系。”
听到最后,慕容家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世人都以为安梓颜无欲无求,可谁知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独自一人背负了多少?
两个她知道这深处关系的办法,一个是她亲身经历后的猜疑推理,另一个只是从风月楼毫无章法的,杂乱无章的大量信息中自己大概推理出来的。
不管是哪个放大,都足以证明她有很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就算推理并不完美,还有很多的漏洞,她也可以推理出自己想要的问题的答案。
这样的人,如果成为自己的敌人,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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