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阵营里去看,士兵们手里都拿着长剑,楚牧修把手放在身后在下面来回走动着,嘴里叫一声一他们就把剑抬起来,叫一声二他们就又把剑放下去。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军队势气鼓舞,整齐有肃,我突然觉得西凉人迟早会被我们打退的。我还是比较喜欢认真做事的楚牧修,可能那样子安安静静的就很好。
我还在那里看,楚牧修走到前面,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瞧见了他。他正要走过来,我立马转头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反正脚就是不自主地迈开,而且越走越快,走了挺远的我悄悄回头看他,他还在那里练兵。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跟上来,他要是跟了上来,我们又不知道说什么。
走回帐子的时候看见了武德庆,他正要过去练兵,他问我墨儿的腿是否好了一点,我说多亏了他的金疮药。
我和他站在那里聊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坚强的女子。”
这大概是夸赞我的意思,我反问他,“何以见得?”
“一个女子只身赴边境,途中遇到匈奴人还能活下来,那日在战场上又能全身而退。”
这应该算是夸赞吧,可是我不觉得自己坚强,我只是命硬罢了……
见我不说话,武德庆望着远处那山脚,他摇摇头说,“西凉此次兵力损失惨重,估计你们回浣城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你们?那你呢,要去哪里?”
他把手放在背后,直直地转头走了,一边走一边说,“浪迹天涯,那里快活去哪里。”
我望着他的背影,感慨良多。他们都为武德庆感到不值,可我却为天越感到不值,天越没能留住他,是天越的损失。
傍晚我们又要生火做饭,墨儿还在那里打水,我提着半桶水,在前面踉踉跄跄的走着,玄武跟在我后面一蹦一跳的。
这水真重,拖得我手臂有点疼。快走到帐子里外的时候,楚牧修从练兵的地方急急地跑过来帮我抬水,他倒是不说什么水太重,只问我一句,“你手还疼吗?”
我揉了揉手臂然后说:“快好了。”
“那就好。”然后走在我前面。
我跟在他后面说:“谢谢啊。”
我看见他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走,“没事。”
他大概也是觉得我们变得生疏了,以前我很少说这些客气话,也不喜欢别人跟我说这些客气话,因为我觉得说起来别扭,听起来更别扭,不知道怎么今天话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把水到倒进锅里,我说,“要不然你就先过去吧!”
他蹲下来找火柴:“既然都到这里了,一并把火生了吧。”
他生火的手法和我一样,都喜欢先把火柴架空,然后再塞点茅草,这样火很容易就升起来了。
他生好了火然后站起来看看灶子里燃起的旺盛的火, “人需中心,火需空心,如此一来火就升起来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毫无防备,张嘴就说,“那个时候听见你和陆槐说的!”
“你都听见了?”我反问他。
“火也升起来了,我就先去练兵了!”他应该是接不上我的话,急匆匆地就走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藏着多少事情,我总觉得我对他的了解没有他对我的了解那么深入。以前我很爱讲话,我喜欢把自己的一切都说给他听。他不爱讲话,总是半天憋不出几句话,但是每一句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我总怕自己说得太多他会记不住,可是事实证明是我比他先忘记了。
当初我满大街追着他跑的时候,他从来不理我,但我觉得一点都不累。现在反过来轮到他跟着我的影子走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那种兴致,我累得不想再跑了。我总想让他变成和我一样有血有肉的人,可是后来他却问我那个快乐的我去哪了。
她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从南家被灭门的那一天起,浣城就再也没有丞相府,这世上也再也没有南宴烛了……
老天真是捉弄人,后来他成了以前的我,我成了以前的他。
晚上楚牧修愣愣地跑过来对我说我们就快能回浣城了,我想大概是武德庆跟他说的。我高兴也不高兴,在我看来边境是一个冷冰冰的凄凉之地,浣城亦是如此。
之后的几天,我和墨儿都呆在营地的帐子里。军队里日日练兵,每次傍晚练完兵的时候千澈都会来找墨儿,他们好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我很少跟楚牧修说话,即使是他空闲的时候,即使是我无聊至极的时候。
听千澈说再过几日,我们又要打仗,趁着西凉兵力薄弱时主动出击,或许可以将他们一举击破。
要打仗那日,我和墨儿去送楚牧修和千澈。
墨儿一直跟千澈小声地说着什么,我拉着玄武过来,他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围在楚牧修身下,说着一些让他小心的话。
我没跟着过去跟楚牧修说话,全当是出来看热闹了。
要走的时候楚牧修叫了我一声,我原本想跟他说小心,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我记得上次跟陆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没再回来,于是又换了一句平安。
楚牧修把满怀期待的脸拉下来,冲我点头。
我没什么能送给他的,只是一句平安,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话可说。
这场战争只打到了中午,楚牧修就带兵回来了,听说还打了场大胜仗。
虽然是打了胜仗,可我总觉得楚牧修回来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倒是丧着一张脸。后来我去问千澈,千澈说西凉兵一大半的兵已经不在关外了,他们都跟着沈霖萧去找匈奴人会和了,之所以留一些人在这里,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楚牧修的注意力,让自己的军队更好的逃跑。楚牧修带兵去的时候居然扑了一个大空,只剿灭了部分西凉人,这胜战其实就是个虚名。
吃了那么大的一个空子,楚牧修当然不甘心。楚牧修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精明得不能再精明的人,以前到敌军刺探军情这些事都交给陆槐去做,现在陆槐不在了,楚牧修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楚牧修自从打仗回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就一直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幸好他身上没有受伤。
我拉着玄武过去,我蹲下来对玄武说,“你去跟那个大哥哥说几句话。”
玄武挠着他的小脑瓜:“姐你为什么不去,以前你不是很喜欢跟大哥哥聊天吗?”
“我等下要去生火做饭了,没有空,你就当帮我一个忙,等回了浣城,姐给你买松花糕和糖葫芦行不行。”
“那好。”玄武点点头然后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跑回来问我,“那我跟大哥哥说些什么啊?”
“这个嘛……”我没想太多只顾着把玄武找过来,他突然怎么一问,我倒是梗塞住了,“就,你就随便说点什么,说陈家寨这两年发生的事,就是那天你和我说的那些。”
“哦!”
玄武转头一颠一颠地又跑了过去,然后钻进楚牧修的大腿上坐下来。
我躲在后面的帐子边上看了好久,玄武这个小机灵鬼不知道跟楚牧修说了什么,他竟然笑了笑。他们一直在说,一直在笑,后来我不知道怎么的也鬼使神差地也笑了一声。
我一笑楚牧修就转头过来看我,楚牧修一脸惊奇的看着我,直到看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吞了吞口水然后岔开腿一溜烟就跑了。
看到我落慌而逃,楚牧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问玄武,“是阿烛叫你来的?”
“嗯,我姐说了把你逗笑了回浣城就给我买松花糕和糖葫芦。”
楚牧修眼睛里都快流出蜜来了:“她真的是怎么说的?”
“嗯!”
“那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你们在浣城,然后……”
晚上吃饭的时候,楚牧修乐呵呵地拉着玄武走过来,我在一边盛饭,楚牧修过来抢过我的饭勺,他说,“煮了那么多饭,你去歇着。”
我转头过去的时候,墨儿和千澈都咬着筷子巴巴地盯着我们看,其实是在盯着楚牧修看。晌午还死气沉沉的,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吃完了饭,我凑到玄武身边问他,“你跟大哥哥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反正我记着你还欠我松花糕和糖葫芦。”说完又跑去找楚牧修去了。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很大的嘈杂声,好像有很多人在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叫些什么,我睁开眼睛看见帐子外的战火被人燃了起来,隔着帐子我看见士兵们手里拿着火烛跑来跑去。
我刚要起身看个究竟,帐子外有个人走过来,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就像那日我在熠王府看到的楚牧修的影子一样。
我知道是他,所以又快速回到榻子上假装睡着。
他已经披上了铁架,过来先是帮我盖被子,然后坐在我的榻子边上,他喃喃地说,“没想到西凉人和匈奴会和了以后那么快就攻过来了,这一仗应该是天越和他们的最后一仗,也怕是有最凶多吉少的一仗了。”
我还假装睡着,他就真的以为我睡了,然后把他的手盖在我的手上,“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心意,我心里也一直有你,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等我带你会浣城。”
最后他剥开我额前的头发,俯下身亲了亲我的额头,最后又帮我盖了一次被子,义无反顾地走了。
他走了一会儿我才睁开眼睛,刚才的那些话或许只有在我睡着的时候他才会说,后来我一直睡不着,他走了一会儿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定定地看着帐子顶,想到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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