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要去边境的事,墨儿是十分赞成的,要是搁在从前她一定会说我莽撞,就算同意也会小声嘟囔几句,但是现在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墨儿也变了,跟我一起变了。我觉得对不起她,她原本和千澈情投意合,可是现在因为我她再也不提千澈。她说我放不下,可她何尝又放下了呢。
第二日我和墨儿到马行选了两匹上等的好马,又买了些大饼做干粮,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牵着马走过玉女坊的时候,卖胭脂水粉的二娘见我牵着马便探出头来问我,“阿烛买马是要去哪啊?”
“要出一趟远门!”
“那多久回来啊?”二娘又问我。
“我也不知道,快的话可能几日,慢的话,慢的话我也不知道。”二娘的话把我问住了,我只想着出去却没想过回来。
“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出远门要小心呐!”
我笑着点点头。
隔着千里之外的边境战火不断,死人伤人数不胜数,只有浣城还像湖面这般平静,这股平静让我有些害怕。现在浣城有多安和,说不定到时候敌军攻进来的时候就有多可怕。
站在石桥上,我想起了那日他背着我跑过石桥,他跑得越快我心里就越高兴,想着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一眼望下去,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浣城当真是繁华的。
可是再繁华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城里的人空了,感情也跟着没了,我已经开始不留恋这里的一切了。
我要走也想走,这个我活了十八年的地方,终极是圈不住我。
晚上我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拿些银子。我还是打算轻装上阵,找到玄武以后我可能真的不想回来了。
我到祠堂里祭拜了阿爹和宋姑姑,跟他们说我要去边境的事,我再也不想玄武再出什么事。我做我想做的事,我想他们应该是不会拦我的。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早,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我希望天快点亮,我希望能快点见到玄武。
早上天一亮,我就到书房的地下室里取下娘亲的画像。阿爹和宋姑姑的灵位我是拿不走了,但是娘亲的画像我是一定要带着的,因为我陪在娘亲身边的时日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况且这次到边境,我想带娘亲回故乡看看。
一下子说要走,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得,毕竟这个大宅子里有我太多的回忆,毕竟阿爹和宋姑姑都在这里。
想到玄武在那样难的处境之下都没有向我求助,想到我曾经答应过他日后会带他到浣城好好游历一番,我便又下了决心。背上娘亲的画像,我和墨儿牵着马出发了。我们赶路很慢,因为墨儿不会骑马,在马背上总是晃来晃去的坐不稳,每次走路都是一颠一颠的。
三天的路程我不知道我们要走多少天,有时候口渴在半路的茶铺喝茶,总是会听见过往的人们抱怨打仗这样流离失所的日子很苦,茶铺的老板抱怨打仗又让他少了一些客人。
但即使是这样,老板还是会给路过的大爷大妈提供免费的茶水。
其实这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
喝完茶,我在桌子上多放了些银子,起身要牵马的时候老板收茶杯的时候叫住我,“小姐,你银子多给了!”
我说:“我两年前到你茶铺里喝过茶忘了给钱,这是还给你们的。”
老板用肩上的白布条子擦擦汉:“可是我怎么不记得有人赊过账啊!”
“但是我记得啊!”
我和墨儿拉着马走了,老板还愣愣地看着我们,直到又来了几个客人他才过去招呼。
贫穷的时候,老百姓渴望温饱;战乱的时候,老百姓渴望天下太平。
四月,原本是大地回春的时节,我赶路的时候看见青青的草地上都是马蹄印,大路被一群群人踩得不成样子。
草不绿,花不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生灵涂炭吗?
赶了三天的路,直到看见那一片片红色的桃花,我知道已经到南山了,我知道已经快到陈家寨了。于是我们加快了步伐,希望早点赶到陈家寨。
走到稍微有一些人气的村落周边时,我本想进去讨些干粮,但是他们都大门紧闭,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再走一段路的时候碰见几群人,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已经直不起身子,小的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他们背着包袱,走得很仓促。
我们也跟着混进去,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看我们的目光似乎带这些敌意,我的马撞倒了一个老奶奶,我和墨儿过去扶她,她踉踉跄跄的终于起来了。
“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去哪啊?”我问她。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掂掂背上的包袱,“仗快要打到我们这边了,我们要去逃命啊!”
“那你们准备逃到哪里去?”我又问她。
老奶奶眉头早就皱成一条线,脸上都是一条条深深的纹路,“谁知道啊,跟着大伙走呗,我这一走啊,就怕我那儿子回来找不到我啊。”说到这里她就开始掉眼泪。
“姑娘,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我说:“是!”
“你们可能不知道,天越败了几仗,匈奴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你们也快逃命吧!”说完,老奶奶又跟着大部队走了。
我牵着马还没缓过神来,只听身后有人喊,“匈奴兵杀过来了,大家快跑啊,大家快跑啊……”
大概几十个匈奴兵从前面骑马过来,刚刚要逃命的那群村民又被逼得原路折了回来,从我的身边奔跑而过,有些气力大的把我撞得生疼。
骑在前面的那个一脸凶相的人应该是首领,他身上穿着铠甲,头上戴着头盔,手里拿着鞭子,领着一堆人朝这边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村民们只有两条腿,又都是老人孩子自然是跑不快的,匈奴首领骑着马一下子就追上他们了。匈奴人用鞭子抽打在他们身上,用马撞在他们身上,村民们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叫,男人护着女人,女人护着孩子,我背后是他们一阵阵地惨叫声,是孩子们的啼哭声,是匈奴人卑劣的奸笑声。
我看见他们一张张惊恐的脸,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倒下,那血溅在被踩坏的草坪上,原来的黄土地已经被一团团鲜血染成了褐色。
我突然想起了阿爹和宋姑姑死的那个时候,血也是成团成团地流出来。瞬间我觉得腿脚有些软,看着跑来跑去的人们,觉得整个地面都在转动。我头疼,疼得厉害,要炸开的那种疼。
“小姐,小姐,快跑啊……”
我听见墨儿叫我,睁开眼睛一看,墨儿被人撞倒在地上,她趴在地上,挣扎地向我伸出手,嘴里喊着小姐。
我一时惊醒过来,要去扶墨儿,可是人太多了,我被人撞来撞去,后来扶着马背一步步站起来。过去扶墨儿,她的腿不知道被谁在慌乱中踩了一脚已经受伤了,怪不得她一直起不来。
我扶起墨儿:“墨儿,我们快走!”
我们跟着人群一颠一簸的走着,没走两步,那些匈奴兵骑着马将我们和几个幸存的村民团团围住。
我扶着墨儿站在人群中间,村民们几乎动都不敢动一下。那首领不知道和身边的小兵说了什么话,小兵们下马用鞭子抽着让我们排成队。
首领坐在马背上贼眉鼠眼地朝我们笑:“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惩恶扬善的良兵,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跟天越打仗,只要你们都把自己的银子和粮食交出来,提供我们打仗用,今天你们都可以活着过穿这座山。”
大家都低着头小声地说着话,一个老大爷拄着拐杖说,“官爷啊,这连天打仗,吃饭都成问题,我们是真的没钱了啊!”
首领看了老大爷一眼下马走到他面前,然后顺手从他胸口的袋子上掏出几锭碎银子,“没钱?那这是什么?”
老大爷瞬间慌张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首领手里的银子,蹲着扯那首领的衣服,“官爷啊,这是我最后的银子了,给我孙子吃饭用的,孩子还小不能饿着肚子啊,求您还给我吧!”
那首领狠狠一甩就把老大爷甩在地上,“还给你,你孙子不能饿肚子,我们军队打仗更不能饿肚子!”
大爷年纪大了,倒在地上起不来,村民们都跑过去扶他,挣扎了半天才起来。
那个三四岁的孩童过去抱着老大爷的大腿:“爷爷,我害怕……”
“别怕,有爷爷在呢!”
“哟,这是你孙子啊,长得倒是水灵,现在军队正是用人之际,我看这小子就挺合适的。”
大爷挡在孙子面前,用手抱着他,“不行啊,他爹已经被你们捉到了战场上,不知是死是活,况且他还那么小,一定会没命的啊……”
没人性的首领开始动手扯开大爷的手:“我管他有命没命,死在战场上是他的荣幸,是给你们家光宗耀祖!”
“爷爷,我不去!”
“小直,快回来!”
这边首领硬扯着那孩子,那边大爷和村民拼了命的护着孩子。首领一招手,那几个小兵又拿出腰间的鞭子,使劲抽打在他们身上,村民们大都是一些老人妇女,实在是经不起他们的毒打,眼看着那孩子就要被首领拉了过去。
我想过去阻拦,墨儿拉住我,怯怯地对我说,“过去你会没命的!”
我拍拍墨儿的手:“没事,那孩子比我们还可怜。”
其实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把命看得那么重了,早晚都要对面的东西又何必看得那么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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